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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5章 改弦更張
為所謂「天下第一親王」的李泰,雖然遠遁、遠離中樞,但一言一行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亟待一個方式方法來指導自己去避免最惡劣的局面出現。
在此之前,他聽從張行之建議,廣結善緣儘量予世家以方便,希能夠博取世家門閥之好,在關鍵時刻集結起來保住命。
即便世家門閥相比建國之初已經逐漸式微,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依舊是盤踞於天下各方的龐然大,一旦齊齊發力,即便是中樞也要忌憚三分。
但房俊卻對此嗤之以鼻,給出一個幾乎完全相反的建議。
「規則是局限、約束,但也是保護,你自己破壞了規矩,破掉了保護傘,使得別人針對你的本無限制削減,那麼鋼刀加頸之時又豈能怪罪別人呢?」 想知道後續發展,請訪問st🔑o.c🌽om;
聽著房俊之言,李泰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看向張行,誠懇問道:「府尹以為如何?」
其實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相比於張行,他自然更為信任房俊,無論是對他的維護、以及個人之能力,都是房俊更勝一籌。
張行也明白李泰的意思,滿面愧:「下險些誤了殿下,幸好太尉若觀火、撥反正,殿下應當改弦更張。」
李泰點點頭,看向房俊:「那就聽你的。」
房俊搖搖頭:「無論心中是何想法,志向如何確定,都不能只憑著一張去說,而是要做出一些事讓旁人看到。」
他看向張行,笑容淺淡:「既然先前張府尹給殿下出了個餿主意,差點害了殿下家命,卻不知您有何表示?」
張行面難看,長吁短嘆:「太尉給下出了難題啊。」;
他當然懂得房俊剛才那句話中之意,「說不如做」,你說你是出於好心給魏王出了餿主意,可誰知你是否故意如此?唯有做些事,才能以示清白。
做什麼事呢?
自然是對之前予以優容、廣為籠絡的世家門閥反戈一擊。
而張行作為山東世家於朝中之代表人,卻要對世家門閥反戈一擊,相當於做一個反骨仔背叛世家門閥,豈非自掘基?
更有甚者,會否讓其餘世家門閥懷疑這是山東世家故意為之,進而對山東世家群起反擊?
這件事做了,張行便里外不是人。
李泰心下不忍,猶豫道:「不必如此吧?本王出面也是一樣。」
房俊呵了一聲,冷笑道:「殿下朝秦暮楚、兩面三刀,意何為?」;
李泰閉口不言。
他要向外界表示一個態度,但不能直接表示,因為那樣就等於承認了之前他的所作所為另有所圖。
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可看著張行為難的臉,又心下不忍。
房俊喝口酒,淡然道:「殿下不必覺得對張府尹不住,張府尹也不必做出這般難為之神,說到底這件事是張府尹在為世家門閥攫取利益,世家門閥總不能只吃、不挨打吧?若張府尹當真覺得為難,那由我來出手也是一樣,您袖手旁觀即可。」
張行打了個冷,心裡一跳,連忙搖頭:「豈敢勞煩太尉?此事雖然為難,但既然因下而起,也理當由下解決。」
開甚玩笑,讓房俊出手?
誰人不知正是他一手導致當下世家門閥之窘狀?;
從太宗皇帝時候起,這廝便力主削弱世家門閥之勢力,協助陛下改革科舉制度看似對世家門閥好極大,卻已經掘斷了世家門閥賴以維繫利益傳承之本,那就是選系。
自曹魏之時興起的「九品中正制」延續了兩百餘年,將選制度之特權賦予世家門閥,致使這一階段「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門閥長久不衰、日益興盛。
極長時間之壟斷政治資源,即便是改革之後的科舉制度看似益者依舊是「上品」士族、門閥,實則質已經截然相反。
之所以士族、門閥子弟依舊是科舉制度的得益者,是因為長久以來的教育資源壟斷所造的上下差距。但是隨著印刷的普及、造紙的改良,縣學、鄉學、乃至於私塾之興起,教育壟斷再非士族門閥所能牢牢把持。
社會上升通道已經徹底打開,「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會為常態。;
士族、門閥之落寞幾乎可以預見。
以此而觀,房俊對待士族、門閥之態度是何等酷烈、堅決?
讓他對匯聚於城參與營建東都的士族、門閥出手,可想而知會是何等狂風掃落葉、雨打爛芭蕉……
他建議魏王籠絡士族、門閥,現在又讓房俊對士族、門閥施以「毒手」,那些人吃了大虧,又該如何看他?
還不如他自己出手,雖然「背刺」之罵名必不可免,但起碼可以有一個轉圜之餘地。
房俊自是無可無不可,點點頭,舉杯敬酒。
其餘幾人皆舉杯相和,一齊飲盡。
酒過三巡,四人於一旁雅室喝著茶水醒酒,李泰與張行有些神思不屬、屢屢走神……
阿史那忠執壺給房俊斟茶水,問道:「聽聞此次西域之戰,阿史那賀魯輾轉數千里,又遵循太尉定下的反間計從而立下大功?」;
西域戰報抵達長安未久,這邊只知道大戰的簡略過程,其中詳細卻不得而知。
房俊頷首,道:「此次賀魯確實表現優異,陛下特旨嘉獎。」
阿史那忠又問道:「所以彌、步真兩人反叛乃是太尉故布疑陣、瞞天過海?」
「瞞天過海是真,但那兩位也確實希賀魯就此死於可散城,再不得歸。」
「嘖嘖……」
阿史那忠嘖嘖,看上去頗為憾。
房俊笑道:「怎麼,薛國公是憾賀魯未戰死可散城,還是憾彌、步真兩人反叛是假?」
阿史那忠也不掩飾,直言道:「兩者兼顧,才是最好。」
房俊大笑:「薛國公真也!」
阿史那忠也笑道:「雖然有些小人之心,但我的確對他們那一支很是不爽。他們既不肯忠心於大唐,也不願死戰到底,而是朝三暮四、左搖右擺,除去製造混、攪西域之外,一無是。」;
雖然皆姓「阿史那」,阿史那忠與賀魯等同為突厥王族,但其實雙方從未相見。當年英國公李勣滅東突厥,頡利可汗戰敗之後投奔阿史那蘇部落,阿史那蘇命其子擒獲頡利可汗獻於大唐,太宗皇帝念其有功,遂拜左屯衛大將軍,賜名為「忠」,以韋貴妃之定襄縣主下嫁,後又賜爵薛國公。
阿史那賀魯則是創建西突厥的室點可汗五世孫……
不過雙方同是「阿史那」族人,阿史那忠的東突厥早已滅亡,阿史那賀魯的西突厥卻還在茍延殘,於公於私,阿史那忠都不願見到阿史那賀魯混得好。
房俊道:「若賀魯當真臣服於大唐,舉族安頓於西域,自然可以長治久安、傳承不絕。可若他當真賊心不死、三心兩意,覆滅也只是頃刻之間。」
如今不僅整個西域皆在安西都護府管轄之下,甚至七河流域、河中地區也盡皆臣服於大唐,阿史那賀魯若是如歷史上一樣反叛,則上天無路、地無門,唯有敗亡一途。;
不過七河流域也好、河中地區也罷,大唐於其地之掌控自然遠遠比不上西域,所以覆亡阿史那賀魯容易、殲滅西突厥全族太難,只需其繼續向西遷徙投靠大食人,唐軍便鞭長莫及。
歷史上,西突厥殘部便是在中亞地區遊、繁衍,一直與大唐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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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安西軍的戰報不斷送抵長安,各種嘉獎、敘功等事宜屢屢不絕,這些自有兵部衙門去置,房俊不耐煩那些,所以便躲在城,日日與武娘出外遊玩、各風景名勝皆留下足跡。
武娘雖非善妒之格,但這些時日郎君獨屬於一人,白日裡夫妻和、到夜晚恩纏綿,自是歡喜得笑意盈盈、喜翻了心。
而城卻是風起雲湧、氣氛凝重。
張行或許是山東世家謀了一番,又取得李泰之首肯,遂開始對城各營造、修葺之項目展開審核稽查,對於一應工減料、虛報帳目、苛民夫等等事宜絕不姑息、嚴懲不貸,導致一眾應李泰之邀前來參與營建的世家門閥苦不迭、火冒三丈。;
而所有被取締的項目,之後都由山東世家快速進駐、接、繼續營建……
如此,那些河中門閥、江南士族等等哪裡還不明白,自己相當於被踢出局?
這令他們怒不可遏。
畢竟之前是魏王李泰出面邀約,以各項工程換取世家門閥之支持,現如今卻不知為何忽然翻臉,豈能善罷甘休?
他們自是不敢對魏王李泰過多指責,遂將一腔怒火全部發泄於張行上。
堂堂河南尹、天下有數的封疆大吏,整日裡被一群世家門閥的二代們堵在衙門裡,在門外大聲謾罵、極盡詆毀之能事,將其痛斥為「兩面三刀」「卸磨殺驢」之「賊」,更稱其為「門閥之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