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你就不怕嗎？”

回去的路上，崔婉終于沒忍住問了一句。

崔窈寧停了步子，“怕什麼？”

不笑時，眉目清冷，那張明艷的臉像極了志怪書中出現的神，清冷疏離，又高不可攀。

崔婉嚨滾了滾，猶豫了半天，輕聲說出自己的想法，“六娘的死，其實是祖母派人做的。”

即便四下無人，還是將這句話到了極低。

崔窈寧反問：“那又如何？”

崔婉一時噎住，不知做什麼反應才好。

“八姐姐，你啊，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崔窈寧嘆了聲，有心提點，“我且問你，不說嫡庶有別，祖母可曾刻意苛待過你？”

崔婉怔了下搖搖頭。

其實除卻祖母最疼的九娘之外，也就七姐姐稍微討歡心，剩下的孫們都是一視同仁。

盡管裴姨娘比的姨娘寵。

可祖母給和六姐姐的東西卻從來沒有分別。

崔窈寧接著問：“你會做出有辱家門之事嗎？”

崔婉果斷搖頭，“不會。”

崔窈寧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說：“你既然不會做出有辱家門的事，那麼祖母又有什麼緣由和借口，要來對付你一個孫呢？”

頓了下，輕聲說：“祖母并非你們想的那樣無，對你們都是有些的，興許不多，但絕對有，不至于狠心到要害你們的地步。”

“至于六姐姐，自作自。”

“說難聽些，就是又蠢又壞，若是做出什麼蠢事，害了自己就算了，若是連累了崔家滿門，甚至于那些出嫁，難道們不冤枉嗎？”

崔婉霎時怔住。

并非是那種愚笨之人，方才不過是一葉障目，如今聽九娘一說，瞬間就想通了所有的事。

確實。

若真讓六娘做了那些蠢事，連累到太子妃，整個崔家倒臺，難道們就會有好日子過嗎？

就算不牽連外嫁，可母家獲罪們又能有什麼好下場，不被休書一封趕出去都算心善。

更別提們這種待嫁。

若真的賜死還好，若死不了，才是生不如死。

心里栗，總算明白了祖母的用意。

崔婉吐出心頭的郁氣，知道怎麼和祖母相了，喜不喜歡并不重要，只要聽話就行。

就算日后與李家二郎生了嫌隙也不要，畢竟是清河崔氏，無論祖母喜不喜歡，涉及到自家臉面，就沒可能讓被外人欺負。

安下心來，想到剛才的擔憂，囁嚅了幾下，自嘲地開口：“說來可笑，我明明比你年紀大些，竟還不如你這個做妹妹的看得明白。”

崔窈寧笑了笑，“我只是恰好了解祖母罷了。”

不覺得祖母是什麼善人。

可祖母待好，一心疼著，這就足夠了。

難道要為不相干的人來傷祖母的心嗎？

那才是沒良心的人。

崔婉沒說信也沒說不信，欠和道謝。

崔窈寧不在意地擺擺手，笑著說了句沒什麼。

崔婉不與分辯這個，輕輕嘆了口氣。

七姐姐和九娘都是再好相不過的人。

若是六姐姐沒有鬼迷心竅算計九娘，原本不必死，也會擁有燦爛的一生，可這一切都是自己抉擇的，就算是死，也怪不了旁人半點。

又想到裴姨娘。

六姐姐一死倒是什麼事都不用管了，可裴姨娘，五郎，日后又該如何自呢，有這樣的兒和姐姐，祖母他們心里當真不會芥嗎？

兩人到了長廊分別。

崔窈寧往院子的方向去，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待快出長廊才想起來，把裴宴書給忘了！

崔窈寧步子停住。

不知道他還在不在父親那？

遲疑了下，還是請抱琴去那邊打聽一下。

若是在，就約他下午一道出去散散心。

*

三月的天氣格外多變，晌午日頭正曬著呢，下午才用完飯沒一會兒，就已經云布。

不用瞧，也知道有一場大雨要下。

崔窈寧坐在亭子里，有些無奈地對裴宴書說：“原想著出去走走，這會兒恐怕去不了。”

不是不想去，實在是天公不作。

裴宴書平靜地說：“那就改日再約吧。”

他語氣這樣平靜，也沒有半分委屈，好似只要開口，無論什麼時候說，他都會答應一樣。

崔窈寧平白生出幾分疚，著亭外吹來的獵獵狂風，默了兩秒提議道：“裴…行之，你若是不擔心淋雨的話，我們現在出去也一樣。”

眼眸明亮起來，語氣帶了幾分不易察覺地期待，“這會兒風也很大，我們可以去放紙鳶，就算不放紙鳶，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好啊。”

話剛出口，崔窈寧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麼，挽了挽披帛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冷漠？”

青年有些困，好奇為什麼會這麼問。

崔窈寧說，今日是六姐姐去世的日子。

裴宴書反問：“那又如何？”

崔窈寧覺得他大概不明白這些人世故，就仔細掰碎了說給他聽，“這一下你該明白了吧？”

狂風獵獵，吹落一地殘花敗柳。

支著胳膊，臂彎間淡青的披帛垂落，毫沒有察覺，神態認真地教著他道理。

他們離得這樣近，裴宴書甚至于能看到說話時一一的睫羽，好似隨時就會飛走的蝶。

他屏住呼吸，不敢驚擾到。

崔窈寧說了半天沒得到回應，覺得這很不像裴宴書會有的反應，主問：“你在聽我說話嗎？”

他斂住浮的心緒，應：“在聽。”

沒等追問，他便凝著說：“既然關系不好，又何必在意這些，反倒讓自己不高興呢。”

崔窈寧被他說了，“你說得對。”

問抱琴要了兩把傘，大度地遞了一把給裴宴書，“走罷。”

裴宴書接過傘道謝，他指節修長，白皙如玉，映著青翠的竹傘，更顯出幾分名士的風流。

“九娘，等我一下。”

崔窈寧不明所以，卻還是停在原地等他。

沒過多久，青年重新折返回來，手里多了一個紙鳶，上面開滿了大片的芙蓉花，他近前遞給，“不知畫的合不合你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