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李氏滿是窘地爬起來，眾人紛紛圍上。

“二夫人，您沒事吧？”

“可有傷到哪里？”

“都是我等的錯，早知便不該選這條路……”

因著晏錚稱帝，晏家長房一躍沖天，連李氏這種孀也極奉承。

尷尬得要命，裹了裹上丫鬟遞過來的毯子：“多謝諸位關心，妾……妾無事。”

徐尚書夫人不顧臟污握住的手：“二夫人，方才您的馬車翻倒，大伙兒不知道多擔心，還好路過的裴太守出手相救，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這言下便是為開，說明二人這般是因為救人所致。

在場的也都是人，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稱贊起來。

“徐夫人說得沒錯，多虧了裴太守啊！”

“方才裴太守不顧跳下去，我等都嚇了一跳！”

“是啊是啊……”

李氏垂下眼，抓著毯子的手指愈發收。

這時裴家下人扶著裴鈺過來，只見他上除了污泥外，額面、手肘也磕傷了，可那雙眼睛始終落在李氏上，半點也沒離開過。

“你……”

言又止，還是忍不住出聲，“你沒事吧？”

李氏雙手一抖，頭埋得更低了，邊丫鬟連忙擋上前：“裴太守，男有別，我家夫人的事就不勞您心了！”

裴鈺一震，下人罵道：“嘿你這丫頭片子，我們大人是一番好心……”

“好了，走吧。”

裴鈺打斷，長而去，丫鬟罵道：“裝什麼君子！當初——”

沒說完便被李氏瞪回去：“環兒！別多！”

上了馬車，環兒還是氣不過，扶著的手臂道：“夫人，當初就是因為這個偽君子，您吃了多苦頭！被人嘲笑被人奚落，還差點毀了臉！這些您都忘了嗎？”

李氏臉上出痛苦之：“別說了……”

環兒不甘跺腳。

一路回到宮里，看過太醫、梳洗打扮后，帝后二人過來了。

李氏急忙見禮，被楚若攔下，只見一臉擔憂地問：“二嫂嫂，您沒事吧？”

李氏搖頭，晏錚問道：“可是被人算計？”

微愣，回想當時形，垂下眼：“沒……沒有……”

這話一落，帝后二人相視一眼，都能看見彼此眼中的意外。

楚若上前坐到邊：“二嫂嫂，當真沒有嗎？”

李氏眼底閃過一慌，邊環兒忍不住道：“皇上、皇后娘娘，仔細想來前面幾輛馬車都走得好好的，可到我們時車夫突然加速，這才側翻了馬車，我們夫人摔進那泥土里！”

連丫鬟都看出來的事，李氏能看不出來嗎？

偏偏不肯說，是為了護誰？

楚若看了眼晏錚，后者頷首，便道：“二嫂嫂，皇上已派人查出來了，今日你們的車夫臨行前，收了裴家人的銀子。”

李氏子輕，環兒瞪大眼睛：“竟真是……”說著猛然朝帝后跪下，“求皇上和娘娘為我們夫人做主！”

楚若挑了挑眉，只聽小丫鬟倒豆子般說了出來：“當年在渝州，這偽……這裴太守就跟咱們夫人是青梅竹馬，兩家幾乎談婚論嫁，可真到了那天，他卻突然玩消失，一聲不吭地跑到京城里，其名曰說什麼要得了功名再來迎我家夫人，可完全沒想過外面人怎麼說！”

“環兒！”李氏想制止，可丫鬟紅著眼睛道，“夫人！您都委屈了這麼多年，難道還要一直委屈下去嗎？”

李氏一愣沒吱聲，環兒朝著帝后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道：“當時外面人都說，是我們夫人癡心妄想，居然想高攀渝州裴氏這樣的大族，裴七郎是不想當面拒絕才以考功名為借口，走掉的。可憐我們夫人，里外不是人，連家中長輩都訓斥，沒影的事也敢讓他們去提親，丟盡了臉面！”

似想起過往，李氏鼻尖一酸了眼。

楚若也皺起眉頭。

一個閨閣子定親之日遭人拋下，對方門第還遠高于自己，那名聲就算毀完了……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邊一聲冷嗤：“推人當靶子，廢！”

晏錚冷面寒霜，帝王之威十足，嚇得小丫鬟一抖。

楚若只得問道：“然后呢？二嫂和二哥又是怎麼認識的？”

“這就要從當時的渝州太守說起了，那位太守膝下有一，十分傾慕裴鈺，得知裴鈺逃親去京城后，幾次三番地來尋我們夫人晦氣。最過激的一次是在酒樓上，夫人忍不住回了一句，這位太守之就拔下簪子，要毀我們夫人的臉！”

“幸好當時二公子來店里征糧，出手相救，可那太守之哪肯罷休，趁人不備，竟又將我們夫人推下酒樓！五層多高啊，夫人摔下去必死無疑，多虧二公子出手相救，可他自己也摔斷了，在床上將養半個多月吧。”

晏錚面恍然，難怪那次去渝州征糧，晏城呆了一個多月才回來。

回來不久就親，此中居然還有這樣的緣故。

楚若看見他臉上的神，心下微微刺痛。

這種英雄救玉良緣的好事，晏城回來豈會不說？可獨獨晏錚不知道，也只能說是晏家本沒人告訴他……

“后來皇上與娘娘也都該猜到了，二公子向我們夫人提親，三書六禮明正娶，家中不知道有多高興，可偏在這時，裴家來人了！”環兒說起此事就咬牙切齒，李氏似想起極為痛苦的往事，都咬破了。

“來的是裴家大夫人，說什麼裴鈺來信，要給我們夫人，還說原先就屬意我們夫人進門的，只是沒想到會出酒樓這檔子事兒……”

楚若臉微變：“在二哥的定親宴上說得？”

“是！當時我們夫人恨不得去死，還好二公子不計前嫌把人趕走，還好將軍府是明理豁達的人家，否則這麼一鬧，我們夫人可怎麼活啊？！”

環兒不落下淚來，李氏也著肩膀。

子名聲何等重要，原本裴鈺逃親一次就已經讓萬劫不復了，可這再來第二次，那不是存心死嗎？

楚若也生出了火氣：“二嫂！就這樣的人，你難道還要維護他嗎？”

李氏咬，想說什麼，這時尹順一溜煙進來：“皇上，順天府尹求見，說是裴太守與人當街起了沖突，還險些打死人，求您去看看！”

晏錚正著一腔火呢，冷哼一聲道：“你們先聊，我去去就回。”

帝王走后，李氏看了眼環兒：“你也先出去吧。”

小丫鬟應聲退下，宮中只剩兩人。

李氏深吸口氣平復緒，輕聲道：“皇后娘娘，環兒是為我鳴不平，可有些事不知道……裴、裴太守要走，我是知道的。”

楚若訝然挑眉，但見苦笑道：“定親頭一晚，他就同我說過，今年科考革新，他必須馬上去京城拜訪恩師，還說定親的事府上會安排好，不會讓我有半點為難，可第二天到了裴大夫人里，就了暫不定親，有功名再說……”

楚若眼底掠過一了然。

又是一個家里作妖的！

李氏聲道：“我一開始想不明白，可后來也懂了，裴氏是世家大族，看不上我們商賈人家，我、我也耐著子等，一年、兩年……可他實在走得太久了，又音信全無，直到我與二郎的定親宴上才來了一封書信，可已經太遲了，我不能對不起二郎啊！”

說著屈膝跪下來，“皇后娘娘，二郎是這世上最好的兒郎，能嫁給他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可裴鈺也并非什麼大大惡之人，他只是、只是不由己，我知道的……今日我落馬，是他不顧一切沖過來救我，還差點被馬蹄踩死，我不會求放妻書，只求娘娘代為向皇上陳，別遷怒了裴鈺！”

楚若心頭一沉，緩緩問道：“二嫂嫂，你是否心里還有他？”

李氏渾劇震，眼底流出被看破的驚懼和無措。

楚若閉眼：“我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回到養心殿，晏錚也回來了。

手里拿著一封奏折，饒有興味地遞過去：“阿，瞧瞧吧。”

楚若接過一看，是剛才裴鈺打架那事兒，原來是去踏青的眷搬弄口舌，說什麼李氏這個寡婦當太久，就設計今日這一出想嫁給裴鈺……這才讓他大打出手！

楚若嘆了口氣，將方才李氏跟說的話說了一遍。

晏錚劍眉一軒：“糊涂蟲。”

楚若嘆道：“最關鍵的是，我瞧二嫂嫂對他還像有……”

“有又如何，裴家這樣的虎狼窩，嫁進去與虎謀皮何異？阿，你勸不要想了，等遇到好人家再說。”

晏錚從沒想過不讓二嫂改嫁，否則當日就不會一人給了一封放妻書。

只是親戚一場，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跳火坑。

楚若也點點頭：“是啊，當初裴家看不上二嫂，就百般作弄毀了這門親，如今眼看得勢，又千方百計地要促，這般沒有底線，難保他日不會再做出其他的事。而且……”

頓了頓，沒想再說下去。

帝王看穿的心思道：“你是想說你表姐和謝知舟吧？”

楚若嗔他一眼：“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是啊，我表姐和表姐夫不就是因為家中作祟，才鬧得這個地步嗎？二嫂嫂嫁過去，只怕又會重蹈覆轍。”

晏錚摟著的肩膀拍了拍，忽道：“要不要我一紙調令，讓謝知舟去看廟子？”

楚若眼皮一跳：“別了，他們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吧，對了，文景呢？”

晏錚手過后頸：“在跟晏六練武呢，你要想見他，我讓孟揚去。”

楚若唔了聲：“先不用，嗯……晏錚，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帝王道：“說吧，我都答應。”

小娘子失笑：“問都不問就答應？”

“對你，問與不問都一樣。”

見他這般縱容，楚若角揚起一彎笑：“那我就直說了，我這子，怕是也很難再育，所以想讓文景進宮來，先跟著你學著理政手段……”

帝王在頸間的手頓了頓：“你想讓文景當太子？”

這話一出，宮里的下人們心驚膽戰。

皇后娘娘膽子也太大了，怎麼敢干預立儲這樣的國家大事？

然而帝王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神有些奇怪：“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楚若好笑的看著他：“是誰這幾日天天被史念叨，說儲位空懸，國祚不穩的？我這不是為皇上分憂嗎？有文景在，多也能保你耳子清凈些。”

晏錚還是沒有出聲，便道，“當然，我也不是說你非要立他，倘若他日你有更好的人選……唔！”

話沒說完，就被驟然吻上來的帝王狠狠咬了下。

吃痛推開他：“你做什麼？”

“什麼更好的人選！”晏錚皺眉頭盯，“你懷疑我會有和你之外的子嗣嗎？”

楚若瞪著他：“若沒有，你方才猶豫什麼？”

晏錚一噎，終于知道夫人太過敏銳不是件好事。

可西疆那邊遲遲沒消息回來，也不知道雙胎到底救活沒有。

只能道：“文景那子你不是不知道，做個肱骨重臣可以，做皇帝，敏多疑只會累人累己。不過你要想拿他當擋箭牌也，最近薛柏青跟著首輔學經史，文景一直鬧著要進宮找他玩兒，也算全他了！”

裴府。

裴鈺進門后，裴忌和夫人熱迎上前：“七弟，你可算回來了！”

他邊說邊去拍裴鈺肩膀，后者退開半步，道：“大哥，今日的事，是你安排的嗎？”

裴忌皺了皺眉，又笑：“什麼事兒啊，這兵部諸事繁多，我一時想不起……”

“婉心的事！”

婉心，李氏的閨名。

裴忌臉沉了下來：“是又如何，大哥都是為你好！”

“是嗎？”裴鈺臉上揚起一抹譏嘲，“當日在渝州，我千叮萬囑，請大嫂務必為我結下這門親事，兄嫂是如何做得？怎麼如今見晏家得勢，又眼地上去，大哥你不嫌臊得慌嗎？今日我就把話放在這兒，當日是我負了，沒臉求回頭，你們誰再敢打主意，休怪我不念兄弟之！”

說完不給裴忌發火的機會，揚長而去，留下后者暴跳如雷。

又過兩日，晏文景進宮。

皇帝雖沒明確下詔，但留他在書房聽用，顯然是當未來儲君培養的。

朝堂一時安靜了許多，楚若也覺輕松不：“最近來求我的人都了，看來……”

話沒說完，杜掌柜突然沖進來，一臉慘白：“三姑娘！西疆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