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抿,左右沒有旁人,直接說出顧慮。
“倘若我執意不肯宮,陛下會不會直接生米煮飯?”
倘若是以往,薛絕不可能有這種想法,父親是尚書令,姑母尚在長樂宮。
除非謝凌鈺想背千古罵名,不然不會昏了頭做這種事。
可今日瞥見陛下的眼神,一瞬間驚住,就像被巨蟒盯住,再一點點被纏繞勒。
仿佛遲早是囊中,本不可能跑掉。
流采瞪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
“你也覺得我在胡思想?”薛低下頭,“可若真如此,阿翁肯定要讓我宮。”
流采眼前一片空白,不敢想象倘若陛下聽見公子的話,究竟是什麼反應。
恐怕要大發雷霆。
“陛下不會的,”流采絞盡腦安,“他怎麼舍得?”
“才不會舍不得,”薛小聲念叨,忽然想起什麼,“我還答應了,過幾日和陛下去阿育王寺。”
流采微嘆口氣,“公子不必擔心,那日奴婢會時刻守著。”
眼神清澈如水,“奴婢是太后派來保護公子的,相信奴婢,不會出事的。”
有流采的承諾,薛莫名放下心,“嗯”了一聲,便躺下合上眼。
*
七月流火,雖然才月初,也沒先前那般燥熱。
可薛坐在馬車里,卻格外焦灼。
京中哪里來這麼多人?還都是去阿育王寺的。
謝凌鈺在邊一言未發,低頭看著手中書卷。
皇帝微服出宮,只著深青,面容沉靜看不出喜怒,可薛覺得他心欠佳。
且這幾日皆是如此。
謝凌鈺莫名其妙不痛快,薛也不想出聲,索靜下心慢慢等。
半個時辰過去,馬車停在阿育王寺附近道,未曾挪分毫。
謝凌鈺終于抬眸,掃了眼薛攥平安符的手。
“前面的都是誰?”
駕車的是朱使,聞言無奈嘆息。
依朱使們的暴想法,就該提前肅清道和阿育王寺,命那群和尚出來迎圣駕。
“回陛——”朱使連忙改口,“回世子,前面多是京中公侯之家的眷。”
“命他們讓路。”
謝凌鈺語氣略有不耐,京中公侯權貴數不勝數,也不至于將道堵這樣,分明是攜數車帛金銀,作為供奉。
朱使聞言,拿出一枚玉佩,走上前涉。
前頭車流緩緩向左右挪,讓出一條窄路。
薛想起那聲“世子”,忍不住問:“玉佩是誰的?”
“謝寒。”
謝凌鈺聲音冷淡,不多言的模樣。
車恢復寂靜,只能聽見外頭竊竊私語。
直到最后的嘈雜聲也消失無蹤,薛才掀開車簾瞧一眼。
“這是……”遲疑片刻,“禪房?”
看馬車行進的方向,他們方才應該是從北門繞了進來。
“是啊,”前頭駕車的朱使回應,“咱們直接從后門進,沒人看見,慧忍在禪房等著呢。”
薛怔住,多看了眼謝凌鈺。
察覺那道詫異目,他沉靜道:“朕不想去大殿,便讓慧忍侯著。”
“你若想聽講經,朕在禪房等你。”
語罷,馬車停下。
謝凌鈺先下去,轉出手,想扶薛一把。
還未到指尖,忽然收回,他淡聲道:“讓流采扶你下來。”
薛愣住,雖說遂的意,卻有些不清謝凌鈺想法。
忍不住皺眉,真是晴不定。
前面的年沒有等的意思,薛抿,疾走才能跟上步伐。
等到一間禪房前,謝凌鈺頓住腳步,忽聽見微惱的質問。
“我近日可有哪里得罪陛下了?”
薛實在想不通,他究竟在不痛快什麼?
“沒有。”
謝凌鈺聲音冷,這幾日一閉眼便能想起薛在怕他什麼。
簡直可笑至極,荒謬至極。
他若真想生米煮飯,迫薛兆和嫁,用得著等到現在遲遲不手?
薛梵音把他想的太下作了。
年臉冷淡至極,一腔怒意無發泄。
他推開門,一言不發坐在慧忍對面,淡聲道:“朕已把人帶來。”
禪房其余僧人面面相覷,不知陛下緣何面難看。
唯有一人始終沉靜,巋然不,猶如一切外皆不可擾其心智。
薛對那人笑道:“靜若大師,家母時常念叨你,言及大師講經深淺出,只是略通佛法也能聽懂。”
靜若眉眼終于起波瀾,頷首道:“多謝尚書令夫人抬。”
見毫不管自己,轉頭眉眼彎彎同旁人寒暄,謝凌鈺臉更冷如霜雪。
當年就是靜若,說薛姻緣坎坷。
謝凌鈺差點控制不住神。
慧忍收下薛兩枚平安符,道:“過幾日,公子來取便是。”
他說完,便要離去,大殿還有諸多信眾等待。
薛也想去聽一聽,不通佛法,卻也好奇。
如慧忍這般高僧,智慧超乎常人,諸法相通,或許能得其點撥一二。
薛到大殿時,早已滿了人,嘆口氣,不愿搬出薛氏人,干脆在角落找到個團跪坐。
慧忍多日趕路,本就疲倦不已,又年事已高,只講了兩個時辰。
講的是《心經》中的一段。
上面的高僧念道:“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薛聽得似懂非懂,只知自己終究與佛法無緣。
心有掛礙,執著于諸多事,注定是俗人一個。
待殿人皆散去,薛回那間禪房,卻見靜若面有些蒼白。
看向謝凌鈺鐵青臉,一時怔愣。
“怎麼了?”薛勉強笑了下。
“朕不大贊同他的話罷了。”
謝凌鈺平復心緒,云淡風輕回應。
他垂眸看了眼案上折兩半的木簽,心底一郁氣。
方才薛不在邊,謝凌鈺無事,便問起關于的讖語。
料靜若直接道:“陛下可是想問與薛二姑娘的姻緣?”
“貧僧有一句話,過分執迷,難以恒久。”
謝凌鈺已是不滿至極,偏不信邪地了簽。
下下簽。
靜若的解釋更是讓他惱怒不已。
“陛下與有夫妻緣分,卻是孽緣,需得修行,才能正緣。”
謝凌鈺不信這些,卻忍不住心底頻頻想起。
什麼正緣孽緣,他能送薛梵音印,送中宮之位,普天之下哪有比這更好的姻緣?
薛不知皇帝在想什麼,只怕再僵持下去,靜若腦袋不保。
輕咳一聲,“陛下,我們回宮罷。”
謝凌鈺看了眼窗外天,微微頷首。
回宮路上,薛還在琢磨慧忍說的話,陡聽陛下開口。
“你信佛法?”
謝凌鈺聲音淡淡,恍若隨口一問。
“雖說不大信,可還是有幾分敬畏之心,尤其是不大好的話,”薛頓了一下,“譬如那句讖語,我想起時心底總惴惴不安,唯恐真。”
說完,小心瞥了眼謝凌鈺的反應,未見反駁之。
“阿音很在意那句讖語?”年語氣輕緩,若有所思,“那群和尚信口胡言罷了。”
他沉默一瞬,不愿再提此事。
薛看皇帝臉抑,抿了抿不再吭聲。
片刻后,忍不住掀開一角車簾,想一氣。
流采在一旁,薛和小聲嘀咕:“到甘芳園附近了。”
雖說在式乾殿喝藥的時候,也有甘芳園的糕點吃,但一路送來的,與現做的自然有差異。
謝凌鈺聽見,忽然抬眸。
“阿音上次問朕想要什麼,朕想好了。”
薛有些張,卻聽他道:“你陪朕去甘芳園用一次膳。”
以為自己聽錯了,薛眼睛睜大。
還未等反應過來,駕車的朱使已經調轉方向,朝甘芳園去。
等下了馬車,薛愣住。
謝凌鈺竟未曾從側面走,而是明正大站在大門前。
仿佛他真是哪家公子,而非本該在宮中的帝王。
“既然是微服出宮,不必拘束。”
謝凌鈺神坦然,薛驚愕之后道:“可是陛——”
猛地住口,不知如何稱呼。
夕晚照,暖而昏暗的襯得年朱砂耳墜愈發艷麗。
他聲音如敲金擊玉,字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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