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而另一邊, 看著丁同心大放厥詞要考驗衛玠，勸酒之前卻連自己的酒量也不甚清楚，鎩羽而歸，似爛泥一般倒在小廝懷裏。竇敏言簡直要氣死了。

難道他就不能先估量一下自己的實力麽？死書呆子果然指不上。

焦急又糾結地在原地打轉, 都已經決定要放棄那個念頭了, 可是在袖間忽然到兩香料時，又多了幾分底氣,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豪賭。

定了定神, 朝著人群當中走去。

“管事的, 我有些不勝酒力了，不知山莊可有地方暫供歇息？”竇敏言扶著腦袋, 在一中年男子面前停了下來。

王管事扭頭，便見一個小弱的姑娘臉頰微紅，上散發著淡淡酒氣。

“我叔伯是竇老爺，今日婚的齊大人是我的舅舅。”見管事面疑, 主解釋道。

“原來是竇二小姐, 請跟我來。”

王管事的態度恭敬了許多，領著來到了後院廂房。丹楓山莊有四個大園子, 供賓客休息之地名喚南野園，東臨硯池, 背靠峻嶺，最西邊小屋虛廊在叢竹間，曲徑通幽，藤蘿蔓衍。

北邊是一片火紅楓林，樹葉在風中獵獵作響, 烏雲吞吐變化著，織出奇怪的形狀。

他將竇敏言帶一閣院中, 很快瑣事纏，賠了句不是後拱手告退。

而竇敏言則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聲稱要獨自歇息，打發走了兩個伺候的仆婦。知道，此刻只要等素練將男人引來就好。

—

卻說衛玠的眼睛在一衆眷中尋了許久，莫說是竇綠瓊，連邊的丫環也不曾看到。

“去問問，娘子去哪了。”他側吩咐一小廝。

那小廝領了命，很快便走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穿素青裳的丫鬟低著頭緩緩走來，問道：“大人可是在尋找衛娘子？”

衛玠朝看去，濃的睫微微下垂，“在哪？”

“請和奴婢來。”素練一邊說道，一邊為男人帶路，“衛娘子方才吃食弄髒了裳，便讓奴婢帶去後院了。”

吃東西也能出事，倒真像是的作風。

衛玠跟著往南野園走，小廊十餘楹，水澗，簌簌有聲。圍牆堆石，彩斑駁不一，似老虎皮。倒是個別有天的丹楓山莊。

走了幾裏路，素練低聲說：“大人，到了。”

幽深的竹林邊，佇立一小閣，單看其表面，素淨淡雅，階下有泉水經流，階上種垂海棠。門窗皆閉著，像在掩飾什麽，也像在保留什麽。

衛玠沉默的時間太長，素練額上出了把汗，把子彎得越發低了，不敢說話。

“你下去吧。”

一聲沉重的嘆息又仿佛輕若鴻，飄散在風中。素練不敢出聲，悄悄離開了。

衛玠將一只手背至後，門“吱呀”一聲，出了一條隙。

他緩緩走進，目在室巡視了一圈。最後落在不遠的床幃邊，只見纖細的子只著一層薄薄單，外籠輕紗，釵環盡數卸去，青垂在前，遮住了微微低下的臉。

只看一眼，確認不是竇綠瓊後他就別開了視線。

竇敏言的微微，疊著雙手緩緩走向衛玠，而此時，房門突然被人輕輕關上了，原來素練并沒有走遠。煙霧氤氳在空氣中，淡，如子的皮一般。

就在竇敏言要開口作聲，打破這平靜的時候，衛玠突然手，出人意料地——掐滅了香料。

木芯倒爐，被大手扭曲佝僂形狀。

嚇得一瞬間倒在地。

果然，下一刻，只聽見衛玠冰冷的嗓音在高響起，“從那日你在竇府攔住我起，我就一直讓人盯著你，你以為自己有多聰明麽？”

到底是十四歲的小姑娘啊，竇敏言哭出了聲，不敢再擡頭了，蜷在地上求饒：“姐夫......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求你......別......”別告訴竇家人。

本來就沒有多大把握，此刻更是死了心。如果得不到衛玠的人，還因此被竇家掃地出門，以後還怎麽做人？錦玉食的生活也將煙消雲散了。

此刻，模樣與竇綠瓊有著三四分相似的姑娘聲淚俱下，胭脂被糊花了臉，衛玠仍不為所。

“這香料，你哪來的？”

“是......是我母親的。”竇敏言就算再恥，也不敢在他面前撒謊了，怕衛玠誤會，趕忙解釋道：“是我從我娘房裏的，不知，此事全乃我一人所為。”

“我只是、只是仰慕姐夫，一時糊塗做下了錯事，求姐夫放過我吧，千萬不要告訴堂姐一家人。”

大抵遮醜所言，皆是真假摻半。前句為假，後句為真。竇敏言不想讓自己的一念之差葬送了餘生，只能祈求衛玠聽了這話，能多幾分若憐惜。

畢竟自己也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人，他再不買賬，總不至于惡語相向罷？

衛玠的確無心與計較，在他眼裏，此不過跳梁小醜而已，何至令自己怒？

他只是在意那香料。

他蹲了下來，“這香，你知道是什麽用，也願意用在自己上麽？”

竇敏言的臉紅了又白，想起自己目睹過的那些事，“我......”

衛玠卻失去了耐心，起往外走，出了門，他將香料丟給不知何時出現在邊的崔護衛，冷聲道：“去查，竇四姑和張家、袁家的關系。”

盡管沒有被算計，衛玠還是堵了一口氣般，沉悶地在心頭。

他沒有回到前院，而是不顧禮儀，沿著竹林向莊外的楓葉林走去。

思緒不控制地回到了自己十四歲從軍前，被關在睦合堂的一天一夜。那香料，他再悉不過。

—

在十四歲以前，衛府是沒有紫堂的。

他從降生起，就住在睦合堂的一個小別院裏，由母親和易媽媽親自照料。

除了年紀尚小的碧山和丹湖，邊伺候的下人，都是張如佩的人。

那個時候，起碼明面上，衛玠對母親還恭敬有加，言聽計從。可私底下，他并非總是如此。

有一日，溫習完功課後，他來兩人中心思更活泛的丹湖，給了他幾兩碎銀子，讓他去興澄書齋給自己買幾本書來。

丹湖拿著錢四問路，走到書齋才發現，名為書齋，其實不過是個由草席搭，一個黑瘦老頭看著的破棚罷了。

丹湖按照公子的吩咐，一手錢一手接書，可等書真正到手了，他才漲紅了臉，急忙將它們藏進了襟裏，生怕被人發覺。

哎呀，公子十四歲了。丹湖懵懂意識到。

這種事一回生二回，丹湖漸漸膽大起來，有時候他不但給公子帶書，見了一些畫冊，也會給他買回來。這樣，總是黑沉沉的小院子，就會添上些許別的味道。

比如說，自由。

背著夫人做的事，總是讓人心裏格外暢快。夜間給公子添燈油時，他問：“是大公子教您的嗎？”

年衛玠停下了手中的筆，一個不注意，墨滴落在宣紙上，丹湖大不好，這樣明天夫人又會公子重新寫過了。

“無妨，我再寫一張就是。”衛玠將紙一團，扔進渣鬥，臉上突然掛起一抹沉的笑，“他那個孬種，只有聞之變的份，會教我什麽？”

丹湖不敢說話了。兄弟倆之間的事，不是他一個小廝能多的。

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有不鞋。他幫公子帶的□□春畫，終究是被夫人發現了。

那天，他跪在地上，連求饒的話也不敢說，腦子懵懵的，在想，我死後，首是送回老家還是被草席一卷扔去葬崗？

當天夜裏，衛玠住的院子便被封鎖了。

屋燃著濃烈的熏香，衛玠紅著臉醒來，就見母親邊的二等丫鬟春溪解了服，跪在地上，手裏捧著的，是自己藏在櫃子裏的春圖。

他下意識手進被褥下，還好，劍還在。冰涼的溫度讓他有了幾分實，指尖過劍刃，磨出幾滴珠。

“出去。”

年想要厲聲呵斥，可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不知何時嘶啞起來，綿無力。

春溪跪著向前挪了幾步，的臉也是一樣紅著，飽滿的軀波，“公子，讓奴婢來伺候您吧。”

今年已經二十了，模樣并不算姣好，但是勝在材人。

來之前，夫人對說，你若能讓公子了你，一舉得男，來日我便將你請做姨娘，不必再做伺候人的活計。

春溪心了。于是緩緩上前，想要為已經中藥的公子寬解帶，可是剛一手，一柄劍就刺向了自己，朝的脖頸砍來。

年將打暈了過去。

避開倒的春溪，他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院子很小，門窗皆被釘上了厚厚一層木板，不風。

“來人！”年大喊，“碧山、丹湖，你們哪去了？”

過了許久，直到他喊了力，外面才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是易媽媽。“公子，夫人說了，你喜歡看‘書’，不攔著，但千不該萬不該自己私下去看，瞞著夫人。”

“什麽時候比起夫人，您跟一個小廝更親近了？”話音未落，院外響起了打板子的聲音，重重地砸在人的皮和脊背上，一聲又一聲悶哼，丹湖咬著胳膊，不想讓裏面的人聽到。

易媽媽還在說著：“夫人最是大度恤的，您只要開口，要什麽沒有？春溪奴婢就留在這了，等過了一天一夜，公子想給個名分，也是可以的。”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年不知道門外還有多人，他再次拍門，虛張聲勢威脅道：“若丹湖死了，我殺了你們。”

門外靜默了一瞬，傳來一道更加嘶啞，更加惶恐的稚聲音，“公子，是我。”

此刻正在打板子，執行夫人命令的，是碧山。

沒有人監督他，但誰都知道，如果這一趟下去丹湖沒有半條命，下一個躺在長凳上罰的人，便是他。

年失了力氣，背靠在門邊緩緩落，翻湧著，攀著每一寸筋骨蜿蜒向上。而門外，是四歲起就跟在他邊照顧的小廝，痛苦的呼聲。

他苦笑了一下，不大明白。

如果張如佩想強迫他和春溪行事，為什麽又要在門外上演這可怖的鬧劇。但也正是這樣一個又一個的不明白，十幾年來的不明白，共同織了他今天刻骨的憤怒與恨意，也揭示了這道試題的答案。

年知道母親想要什麽。

他現在應該，在濃烈催|香的作用下，像一頭畜生一般強迫一個婢。等香燃盡，等一天一夜過後門窗打開，去向母親請罪，他錯了，不該撒謊。同時跪下來，懇請、激慈悲的饒恕。

然後，張如佩便會高居上首，冷漠地瞧他：“你們衛家人，就是這麽□□低賤，隨便一本畫冊、一個奴隸，都能勾引你們。”這個你們，便包括了衛玠和他從出世起就沒見過幾面的父親。

可他不是一個工，也不是一道橋梁。

在絕中，年緩緩爬起，汗水浸了他的裳，他將香料倒在地上，碾滅了。春溪不知道何時還會醒來，他用毯子將一裹，扔進了櫥櫃裏，隨後上了三道鎖。

明日出了這道門，只要他不求，春溪就活不了。但他也沒想現在死，櫃門是可以通風的。

做好這一切，他拿著叔父私下贈予他的寶劍開始盤練功。

可是沒有用。他學武太晚了，還是背著張如佩。

很快，再次席卷年瘦削的骨骼，繃的，他弓著脊背，一陣一陣地抖著，突然哭了出來，欷歔不止。

一輩子沒這麽弱地哭泣過，他好想要，想要像看過的□□畫冊那樣放縱自己沉淪在海之中，想要會神仙一般的|致與滅頂的快|，他偶爾夢到過。

年也真的那麽做了，他將手緩緩按下去，然後邊哭邊著，結束了，然後再開始下一次。在數不清第幾次時，他想要幹嘔，但他早上還沒吃東西。

他可以屈服，完全按母親說的去做。他早晚會有妻子，也會有妾室，甚至是孩子。但衛玠覺得，不該就這樣，不該就這麽屈服了。

這一的控制結束，下一次又會是什麽？在那年被母親著給父親喝下斷子絕孫的湯藥時，他就意識到自己是最後一個了。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做提線木偶的人。

可是在絕深總有新的希産生，最後一滴流盡時，他力地倒在床上，空虛又疲倦。心深卻陡然升起一種解，再也控制不了他了，他要逃出去，逃出這個牢籠。

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