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是替嗎？ 今次能狠心殺兄弟，來日便……

時隔近一個月, 太子終于再次踏了太子妃的殿門。

今年冬早，天氣寒冷，京中正下第三場雪。太子著銀鼠袍、肩披狐腋裘邁進寬闊昏暗的大殿, 滿皮寒, 形卻竟似在門邊的影下顯出伶仃。

再一定睛，又并非他“似乎”瘦了。

他是真的瘦沒了小半個人。短短二十幾日，他頰邊的已近瘦幹，顯出筋骨的嶙峋崎嶇。

做了三十年太子，他一貫擺在面上的溫和神, 與通的矜貴氣派, 也在這樣的面容下，出冰涼的尖刻與森。

他來得突然，宮正慌忙點燈。太子妃更是不曾裝扮，只能穿著尋常睡的袍迎過來, 跪在太子面前, 行叩首大禮：“……殿下。”

太子頓了頓。

“這是怎麽了？”他俯, 將手遞在太子妃面前, “又無大事，何需行這樣的大禮。”

他上浸染的寒氣經過這只手, 繞繞纏上了太子妃的臉。

緩慢搭上他的手。

兩人手掌的溫度，竟沒有誰比誰更暖。

“妾的舅舅和兄長……辦事不利。”太子妃沒有順勢起，只是擡起頭，給太子看清了同樣清瘦下來的臉。

四目相視，兩人都為對方的面容心驚。

“妾……”落下一滴淚, “無面對殿下。”

“這事……怪不得你。”太子用力，將從磚地上拽了起來。

“你兄長找來的毒藥，你舅舅擇出的人選, 孤，親自看人試的分量。”他任太子妃給他下鬥篷，輕聲寬，“他已在禮部快二十日，茶水口，從無警惕。本該萬無一失——”

說到此，他神扭曲了一瞬：“這些時日，孤又試過幾次，下在茶水裏，連東宮最靈的鼻子都聞不出有異，何況還有花香——那花也是每日新換的，偏是被他發覺！”

太子妃也想不通：“難道說，”緩緩道：“楚王嗅覺真就如此敏銳？”

“若沒人走消息，”太子冷笑，“那就真是他長了個狗鼻子——不愧是他狗娘養出來的東西！”

罵完這句楚王，他邁步向。

太子妃連忙跟上去。

“一次不……咱們還能再來一次！”低聲提議，“或許只是他運氣好，或許是他從前見過這種毒就記住了，咱們再換一種——”

“別再胡想了！”太子越聽越皺眉，不耐煩地叱了一聲。

把委屈又害怕的人拽寢殿，他到底解釋了一番：“雖然父皇沒罰我，甚至沒罵我，只調走了你舅舅——父皇不見我，直接下的調令，我也沒辦法替他求——似是把這事蓋了過去，可那日楚王大張旗鼓在禮部找人，又自己捧著茶盤帶那麽多人橫穿皇城宮見父皇，早讓他在禮部被下毒的事傳遍了京城！是，現在是沒人能說，一定是我給他下的毒，可再來一次，我就是最大的嫌犯！再來一次，還不知父皇會不會遮掩！”

他不但不能再給楚王下毒了。

這京城裏所有的人，所有和楚王親近的員、他的家人，所有皇子，雲貴妃，甚至父——

父……皇。

無意識地，太子松開了太子妃的手腕，輕聲呢喃出了這兩個字。

“……父皇？”太子妃輕輕地問。

“父皇……父皇——”太子有一息慌張，幾乎以為他說出了那些可怖的、大逆不道的想法，“父皇——”

看清太子妃更多是疑的神，他冷靜下來：“父皇雖不許我朝，卻每月有三四次我去紫宸殿觀政。但那日之後，再未召過我。”

他退後，離開太子妃面前，獨自坐到床邊。

太子妃又忙跟隨過去。

“或許是為殿下打算，不讓殿下置是非？”勸道，“畢竟，陛下沒有查到殿下上——”

“‘沒有查到’？”看一眼，太子嗤笑，“出了皇城司，連你舅舅都貶去了廣南，怎麽可能沒查到。”

“就算真無實證，難道，他還猜不到嗎。”他慢聲說。

“可是，陛下連一句重話都沒說！”太子妃忍耐心酸心痛，還是努力地勸，“就說明，陛下沒有怪您。”

“沒怪？”對的話，太子依舊不屑，“沒怪，就是好事……嗎。”

說不定，父皇已經在懷疑他，今次能狠心殺兄弟，來日，便能——

弒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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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飄在太子的心裏，在各生、發芽、茂、壯大。

砍之不去，除之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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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

溫地，他對發抖的太子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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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太子妃一次，之後，他又連續去了太子妃寢殿幾次，安和寇家。

雖然經過此事，他已經深刻明白了舅父的話：朝廷上多一個人、一個人，對他和楚王的事來說，沒有什麽區別。但他只有這些人了。

除了這些追隨他，想扶他上位，以獲得更多利益的臣屬之外，他就只剩一個“三十年儲君”的虛名。

如果沒了他們，他將一無所有，真正勢單力孤，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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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在禮部疑似被下毒一事，便在前任禮部尚書的遠調，和宮中給楚王次妃加倍的嫁妝之後，輕飄飄揭了過去。

前任禮部膳清吏司郎中，因教子無方、擾訴訟、不敬律法被收監，又被發現和兒子一起死在了牢裏。

十一月初，青雀和楚王的大婚日期近了。

京中重歸平靜。青雀終于給昭宮遞了拜帖，帶上楚王府裏的四個孩子，和柳瑩一起宮拜見。

“前兩個月，殿下和妾都忙的日子，都是阿瑩替我照管承和四郎。”如此替柳瑩表功，“孩子們頭一回一起宮，我怕或有照管不到之，便也把帶上了。”

柳瑩是雲貴妃八年前，親自在秀裏選中，賜給楚王的妾室。當日賜給楚王的兩名孺人，李氏雖然生子，卻行事驕狂悖逆，實已不堪為側妃。柳氏一直無子，卻八年來安分守禮，與人和善，能替楚王、王妃教養子。

相比之下，雲貴妃當然更對柳氏滿意，也欣于江氏能寬和對待楚王府裏其他妃妾。

孩子們已拜見過祖母。青雀如此說，柳瑩下拜，再次行大禮。

雲貴妃溫和起，雖然高興，也并不過多關問。

令兩人坐，便摟過大姐兒，讓孩子拜見母親，見過柳夫人。

青雀從進門便看到了這個孩子。是十月的生辰，上月正滿八歲，只比大郎小兩個月。容貌自然是清秀可的，三分像楚王，又有著宋檀的幾分影子，或許，更像生母宋氏。

一直在看。眼神好奇，又發怯，不見仇恨，更不見別意。

聽到雲貴妃的吩咐，應聲，提走過來，在拜墊上依禮下拜，口中也順暢地說出：“承怡拜見母親。”

青雀知道，這個孩子并不清楚自己的世。雲貴妃和昭宮裏的人，只說生母已逝，所以養在宮中，并不提生母是宋妃，甚至不讓知道，親舅舅家，便是康國公府宋家。

皇帝在面前，也只含糊地說，“你母親”，“你舅舅”，“你舅母”，并不直接告訴，這個“舅舅家”，就是的親舅舅。

畢竟，的生父殺了的生母這件事，誰也不能確定，是否能瞞過一輩子。

不說清楚生母是宋妃，便還能掩耳盜鈴。

“快起來吧。”青雀用對大郎二郎同樣的態度，溫對手，“好孩子，讓我看看你。”

大姐兒的手搭在了青雀掌心。

“這是柳夫人。”青雀對笑，握住的小手，“這是大郎，這是二郎，這是二姐兒，這是四郎。”

大郎領著承，二郎領著四郎，四個孩子依序走過來。

青雀松開大姐兒，看先對阿瑩見禮，便去與兄弟姊妹們廝見，落落大方，言行合矩。

“阿娘！”一個年輕子的聲音清脆傳殿中，“我來晚了？”

“倒不算太晚！”雲貴妃也揚聲道。

“這是你六妹妹來了。”笑對青雀說。

青雀和柳瑩連忙起。

們今日在東側室，六公主很快繞過屏風走進來。後的母抱著一個和四郎差不多大的小孩兒，看見一屋子生人也不怯，只張手對雲貴妃：“阿婆！寶珠來了！”

“這是你新舅母，那是柳夫人，那是你舅舅家的哥哥姐姐弟弟。”雲貴妃滿眼疼，“快去見了人再說話。”

“舅母好！”寶珠從母懷中下來，利索地磕了個頭，“拜見舅母！”

站起來，又對柳瑩行禮：“柳夫人好！”

終于，孩子們又到一去相見，青雀一把被六公主握住了手。

“好嫂子，我可終于見到你了。”眼底有一點點沒能掩飾好的驚訝，口中歡快地說，“幾年前六哥就同我說，讓我若見了你，別同你胡鬧，誰知那句之後，又過了這麽長時間，才有緣得見！”

“是嗎？”青雀也驚訝，“還有這事？”

“當然有了！”六公主笑著回憶，“那是——景和二十六年，正月初五日，六哥離京之前！這一算，都快四年過去了！”

“好了。”雲貴妃笑道，“這才見第一面，竟就有舊可敘。”

“阿雀，你和柳氏先帶孩子們去西偏殿。”道，“我和你六妹妹說幾句話，一會過去。”

“是。”青雀忙應。

便有一名出列，引他們許多人過去。

六公主坐到了母親邊。

“怎麽這麽像！”人影一消失，就忙附在了母親耳邊，“你同我說，生得幾乎一樣，我還不敢信——”

“都告訴了你，你還差點相。”雲貴妃無奈。

“你還沒見過，從拜下到起，不眼睛的時候。”嘆道，“那才是十十的相像。”

像得都恍惚了一刻，懷疑是否是死去的人離魂附，重歸人世。

“但說起話來，就不那麽像一個人了，年齡也不一樣。”

叮囑兒：“別把和姜頌寧，當同一個人看待。”

六公主微怔，片刻，應了一聲：“是。”

慢慢地，到了母親懷裏。

“阿娘……”就算生了兒，在母親面前，也還是把自己當小孩子。

“你說，”輕聲問，“就算你我能將們分開，六哥……”

有這麽像的一個人日夜伴在邊，六哥真的沒有把江次妃，做姜側妃的代替嗎？

自從得知新嫂子和姜側妃容貌相似，便疑：

六哥，會是痛失所之後，找一個替彌補的人……嗎？

“我也不知道。”雲貴妃如此回答，“我沒問過他。”

對來說，不管江青雀在兒子眼中，是一個獨立的人，還是另一個人的影子，他既然不想讓江青雀知道自己和姜頌寧的相似，就不能讓這個消息，從宮裏洩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