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的殿下 “我想要的事，不必神仙保佑……

酒樓外, 上元的燈火輝煌依舊。

人聲過門窗的隙傳進來，嘈雜歡笑，喧囂熱鬧。難得沒有宵的夜晚, 又在一年之初的新春, 每個走在街上的百姓，都在盡表達著對此刻的喜悅，哪怕燈會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夜，走得也累了，看得眼也花了, 也不願早早歸家, 讓這一日比旁人結束得更快，更早。

青雀和楚王也是一樣。

“不喝茶了。不累。”楚王抱著青雀，知道自己在笑，“這就走？”

“那——”青雀擡起臉, 依舊笑眼盈盈, “殿下等我一會, 我馬上回來！”

說著, 離開楚王的懷抱，又幾步跑回三樓。

楚王笑著, 沿著去的腳步，緩步上階。

青雀果然很快回來，手中多了幾個面。

“快二更的時候，我聽見百姓喊你，就過去看了一會。今晚人人了拘束, 你不知道，他們連你腰帶上有幾塊玉都議論了好半天。”

將面展示給楚王看，小聲說：“雖然你換了服, 但一定有人記住了你的相貌。若路上又有許多人認出你，是不是……”

“是不大妥當。”

看過幾個面，楚王拿起一個青鷹面，輕輕罩在青雀臉上。

墨發，青面，玉，紅。

“好看。”

楚王一手輕按面，一手向青雀腦後，因常年抓握兵而微微變形的手指靈活纏繞，將鷹面穩妥固定在了青雀的上半張臉，只出一雙眼睛，繩扣系得不松也不。

青雀一不，直到他又端詳了片刻，拿開手。

了正在鬢邊的“鷹羽”，忍不住問出聲：“殿下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你最喜歡它？”楚王接過正在手裏“丁鈴當啷”相撞的餘下四五個面。

他輕笑，隨手挑出一個，扣在自己臉上：“我當然知道。”

青雀握著高興起來，甚至顯得有些得意的楚王下樓。

燈會已逛過一次，知道哪裏的花燈最好。

已經快到四更，怕趕不及在燈會結束前，讓楚王看全所有認為最妙、最有趣的地方，青雀腳步匆匆，靈活得真似鷹隼飛繞過集的人群。

楚王跟隨著，一步不錯，看急促飛揚又落下的擺，隨手替擋去行人將到的撞。

親衛們漸漸都綴遠了。

“娘子一更就來了，專讓我留著這盞燈，說要郎君親眼來看。”

熬了一夜的攤主此時依舊神采奕奕。他高舉竹竿，將掛在最頂端的花燈取下，笑呵呵看向戴著猛虎半面、玄流的楚王：“我猜，郎君有這般的好量，必然也是軍中一員猛將！小老兒不才，畫了四十年燈，也的確就數今年這幅楚王征東夏大勝圖畫得最好……”

恰是舞獅的隊伍近了，行人紛紛靠向路邊。

楚王一手接過燈看，一手將青雀護在懷裏。

“燈錢，娘子已經付過了。”攤主的目在兩人上轉了一圈，又不道出一句順的吉祥話，“兩位貌郎才，真乃神仙眷，小老兒恭祝兩位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青雀的眼神向外飄了一瞬，最後，還是看向了楚王。

不是夫妻，也可以白頭到老。

楚王將視線從“征東夏大勝圖”上移開，看不清緒的雙眼，映了青雀含著忐忑與閃躲期待的眸。

“多謝。”手指在青雀肩上微，他對攤主一笑，開口。

青雀也開心對攤主一笑，很快拽楚王到了下一。

掌大小卻做出了三層樓閣的巧花燈，用青料畫出深淺百花的花燈，拽下機關會完全變另一種模樣的花燈……楚王不知道，僅僅兩三個時辰，青雀是怎麽在偌大的燈市裏找出如此繁多的樂趣。

他只是一直跟隨著，看把一樣又一樣快樂捧在他眼前，送給他。

到燈市散盡的時候，他們來到了穿過京城的滄水河畔。

天還墨黑，未見日出東方之前的微，只有明月、繁星與殘餘的燈火，靜靜照亮著浮冰將化的大河。大塊浮冰的隙裏，時而順著水流游下幾個蓮花燈，它們載著心願游走，或許會穿過水閘的隙流出京城，流向南方，流去水面更廣闊、天地也更自由的地方。

“要放燈嗎？”楚王看到遠的親衛已在向最後一個攤販買燈。

青雀本想說不放了。

今天已經過分滿足，再求神佛賜恩，恐怕太過貪心。

可到楚王的目，將要出口的話，卻變了：“那就……放一個吧。”

楚王向親衛揮手，蓮花燈和筆墨及寫字用的桌椅，都迅速安放在了他們前。

“殿下不寫？”青雀挑了一個花燈。

“我想要的事，不必神仙保佑。”楚王笑了聲，給蘸筆。

“殿下這時候這麽說，不是顯得我太弱了。”青雀嗔他。

接過筆，放好花燈和紙，坐下，看著楚王：“殿下走遠些。”

楚王笑著，退到了兩丈之外。

估量著在這樣的線下，這個距離，是本看不清別人寫的蠅頭小楷，青雀便收回視線，落筆：

“盼殿下西征得勝，平安歸來。”

寫完，顰眉片時，了這頁紙。

第二張，寫：

“願殿下一世平安。”

這次寫完，青雀嘆出一聲，仍沒有放下筆。

“殿下”這兩個字，可指代的人也太多。

但若直接寫“楚王殿下”，萬一被人拾起來，又不知會生出什麽事端。

思索一時，青雀第三次落筆：

“願，我的殿下，一世平安。”

片刻，又接四個字：

“長壽百年。”

-

載著青雀心願的花燈，在楚王安靜的注視下，悠悠，隨著滄水的流，飄向了下游。

飄遠到，連他也看不清、看不見了。

-

狂歡一般的上元結束，一日之間，京城的夜晚就恢複了平常的整肅。

正月還沒結束，新年的熱鬧尚在，大明宮大小朝會裏，已經吵了一次又一次，爭論是否應當準備征伐西戎，還是再待國力積蓄，以免出師不利，或即便得勝，也無可利用西戎國土，反而勞民傷財。

爭論到二月末，楚王不得不出發去西疆鎮守。

皇帝似仍未下定決心，卻命定國公今次同行檢視邊軍，又任戚侍郎為臨羌將軍，長興侯調兵部左侍郎。

這又似乎是要出兵西戎之意。

“不論打不打，都別忘了寄信。”楚王如此叮囑青雀，“若真有戰事，我便不能及時回信，你也切勿心急。”

他笑：“從軍九年，我還從沒打過敗仗。”

青雀憂心忡忡地應著。

他是從沒打過敗仗，上一世也沒有。

他只是大勝西戎後……死在了軍帳裏。

但怕太過憂心，又反而讓楚王擔心，青雀不再去想上一世他的死，只珍惜著他臨行前最後的幾日時。

二月最後一天，楚王離京。

他帶走了江逾白最終看好的人選，楚王府親兵七品隊正，弓寧。

“原來是他。”得知江逾白的決定時，楚王略有皺眉，旋即又淡淡一笑，“倒是還行。我先把他帶走，若年底他還活著，你妹妹也沒改主意，就讓他們定親吧。”

青雀將這話原樣告知母親妹妹。

“如此……倒也好。”沉默半日，華芳年笑道，“若真是……刀槍無眼，也免得阿白背一個克夫的名聲了。”

江逾白更樂觀：“他是在軍中，又不是在別。我不信他輕易就能見到比我更好看的子。若真有，他還移心別，那還省了我婚之後才發現他的本，還一回折騰呢！”

母親和妹妹都接得很好，青雀自己卻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弓寧此人，不論從年齡、樣貌，還是家世、品行來看，都是所有人選裏最適合逾白的。逾白也說，即便不考慮其他，看樣貌，也只數他最順眼，就更願意婚後同他親近相了。

和阿娘逾白從一百多個人選裏心挑出這一個，名單上有什麽人，楚王也都知道。他卻為什麽在聽到逾白的選擇時，似像不滿意？

自己沒想通，楚王也走了，等他回信要兩三個月，青雀便問張岫。

張岫想了想，笑著低聲說：“其實，我也是猜的：殿下為什麽對夫人妹妹的婚事這般用心？我看，不是屋及烏，而是想先讓二娘子擡一擡份，將來就更方便給夫人擡份。偏弓隊正哪裏都好，是個好婿，就是上的位低了些。所以殿下要再試試他的本事。若年前能讓他立功，升上一兩階，二娘子的婚事也更好看不是？”

恍然之後，看著新畫出的楚王畫像，青雀呆坐了半晌。

原來，他從承才出生那時起，就已經考慮到這麽遠了。

可這樣用心又長遠的考慮……究竟，是對誰呢。

會是嗎。

-

楚王離開的第七天，春三月，初六日，青雀發現自己沒來月事。

的月事一向準時。從承出生後，先是在月中，楚王去年四月回來過一次，便固定在了每月的月初。

當然知道，月事沒來，代表著什麽。

的第二個孩子——和楚王的第二個孩子，終于來了。①

這是上一世沒有的孩子。

這個孩子的到來，讓青雀高興又恍惚，又有些失落。讓更清楚地認識到，的確，是在過全新的一生。

來時之路，不可追了。

雲起堂的衆人都比更興。

確定月事遲到的第三天，張岫就請來了曹院判。

仔細診過兩只手，曹院判含笑起，張口便是恭賀：

“恭喜、恭喜！夫人的脈象雖淺，但確是已經有一個月的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