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沒有什麽天經地義 “等封了側妃，我……

從十六歲起, 宮廷沉浮二十四載，雲貴妃的大半人生，已在大明宮度過。

的確曾是承歡父母膝下的兒, 雲家的小姐, 現在，卻更是有管轄六宮之權的貴妃，聖人的寵妾，雲氏。

的話，平淡、尖銳, 又不容置疑地, 刺母親和嫂子的耳中，又刺們心裏。

讓六殿下去看表妹——正妻，就是讓他不痛快？

著容貌一如二十年前麗無限、甚至更添了韻致的兒，韓國夫人一時失語。

這話怎麽聽著哪裏都不對！

想說, 三娘和那宋氏不一樣, 才不是那麽刻薄狠毒的人。有才有貌, 又知識趣, 人不亞于當年的貴妃，又先有一層表兄妹的分, 六殿下娶了，怎麽會不喜歡。

還想說，讓丈夫親近自己的妻子，怎麽能“”？

喃喃地，實在不解：“六殿下便是不娶三娘, 娶了別家兒，難道還真能讓新妃一輩子獨守空房，一次都不去, 只去妾室的院子裏？這算什麽？”

最想說的是，再如何，貴妃也是六殿下的母親——

“你們該知道，我這貴妃當著，未必不靠阿昱。”

像是明白韓國夫人還要說什麽，雲貴妃垂眼，平靜看自己的掌心。

曲起手指，接著看自己塗滿蔻丹的指甲，又淡笑：“但阿昱得封親王，可沒有一分是靠我。”

淡淡道：“阿娘、嫂子還有什麽話，還是多想想再開口吧。”

這便是不容再商量的意思。

到底不能和兒對著來，韓國夫人撇開臉，把一肚子的話忍了又忍。

雲家大夫人更不敢參與進婆母和娘娘的爭執裏，忙低下頭吃茶，只在心裏想，娘娘這一番“靠不靠六殿下，六殿下靠不靠”的話，也好像，是在說娘娘自己和雲家：

雲家如今的富貴風，未必不靠著娘娘，可娘娘能得封貴妃，卻沒有一分是靠著雲家。

“可那也是娘娘先得寵，才能有的六殿下。”轉回來，韓國夫人只說，“就算不提這件事了，將來再有什麽事，六殿下若一意和娘娘擰著來，娘娘還是得——”

“他都這麽大了，十五上邊關，十七就封親王，在朝中六七年，從無錯，只在殺宋氏上沖了些，究竟也沒大錯，我又沒上過朝、做過，有什麽能教他的？更沒有什麽能教訓他的。”平靜地，雲貴妃截斷母親的話。

擡起頭，笑道：“陛下對我‘寵’了二十年，也只是‘寵’。若陛下的寵這麽有用，父親還會只是祿寺卿嗎。阿娘的‘韓國夫人’，早是‘國公’的‘國夫人’了。”

“以前我從不對家裏訴苦，總是怕阿娘阿爹擔憂。”又輕聲說，“如今阿娘和嫂子宮方便得很，想見，幾日就能一見，我也不能和以前一樣只報喜信了。你們在外面，其實比我在宮裏消息更快，朝廷、京中勢究竟如何，阿娘心裏明鏡一樣，做什麽只來為難我呢。”

這一席話，聲音輕，分量重，說得韓國夫人心裏發酸。

“倒也，倒也不是故意為難你。”用手帕了眼下，為自己解釋，“是我們在家也商議了，陛下顯然不想六殿下娶丞相、尚書家的閨秀，既如此，三娘嫁楚王府，也不算阻了六殿下的好姻緣，還省了家裏再結親一家，多惹猜疑，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哎，三娘心許六殿下，你知道的，家裏疼，難免還想再為求一求。”

“家裏疼三娘，也疼疼我和阿昱啊。”雲貴妃便笑道，“難道三娘是親孫，阿昱只是外孫，就差了一層？”

“這哪是呢！”韓國夫人忙說，“這是什麽話！”

想一想，自己也笑了：“哎呦，罷了罷了，強扭的瓜不甜，也省得你埋怨我。我這就回去，勸三娘改了心思吧，啊？”

說著，看兒媳。

“是，是！”雲家大夫人忙應，“小孩兒家，只是記著表哥神俊秀，又心慕英雄罷了，哪裏是認真非他不嫁。我多勸勸，也就好了。”

“那就好。”雲貴妃笑著，便問，“這兩年，三娘是不是還沒見過阿昱？”

“是沒再見過。”雲家大夫人忙說。

“阿昱已是容貌減損，不比從前了——比嫂子上次見他還不如。”雲貴妃笑道，“嫂子可得好好對三娘說說。”

雲家大夫人都應著。

看都說開了，韓國夫人便先同兒媳告辭，約定等兒閑了，再來說話。

雲貴妃只站起來目送母親，沒親自出殿。

坐回去，片刻無言，也沒人進來服侍。

心腹換了熱茶來：“娘娘。”

“嗯。”雲貴妃接過茶，焐著手，仍在想心事。

“娘娘這些年，是不容易。”嘆道，“外人看，娘娘盛寵不衰，殿下更簡在帝心，幾乎能與太子分庭抗禮，可風之下的煩難，娘娘若不說，誰又能知道。”

“以後，我是要常說。”雲貴妃道，“不然，外人就罷了，若家裏也真以為我和阿昱有多風無限，心裏躁起來，那就不能救了。”

又冷笑：“‘和太子分庭抗禮’？”

這聲冷意未散，殿外有人急聲說：

“六公主來了！”

“這丫頭，做什麽來？”

雲貴妃話音才落，六公主的腳步聲已響在門外，不輕不重地敲門：“阿娘，阿娘？我進來了？”

“進來吧！”雲貴妃一嘆。

六公主推門，三兩下就蹦到了母親面前。

“坐。”雲貴妃手摟，“什麽事？”

“阿娘，”仔細看母親的臉，六公主笑道，“我聽說阿婆和舅母進宮了，怕你們吵起來，所以來看看。誰知人都走了。”

“我是把們說了一頓。”雲貴妃也笑。

三言兩語，把事對兒簡單說了說。

“阿婆真是的，”六公主就埋怨，“怎麽會以為六哥娶了誰，就得去誰房裏？他是皇子、親王，又不是賣——”

“咳咳！”停的太急，嗆得咳嗽。

“那是你阿婆一輩子和你阿公夫妻一心。”雲貴妃沒計較兒收回去的渾話，把手邊的茶遞給順氣，“雖然都是父母之命，你阿公沒納過妾，你舅舅雖有兩個妾，也從沒冷落過你舅母，幾十年下來，們當然以為丈夫重妻子是天經地義的了。”

“不像我們這些做天家妃妾的，”笑道，“從一宮就知道，沒有什麽‘天經地義’，男人給你，你才有，男人不給，哪怕你是貴妃……皇後，也不可能著他來。”

甚對兒說這樣沉重的話。這是僅有的幾次。

六公主默默，放下茶杯，伏在母親肩頭。

“但阿娘的阿曉不用這些苦。”雲貴妃笑，“你是公主，駙馬若敢對你不敬，休了他，咱們再選好的。”

“我們好好的，怎麽說到休他了。”六公主低聲，“等他不好了，再休不遲。”

長在懷，雖然沒幫上什麽，雲貴妃心中還是熨帖了不。

“說起來，六哥的生日快到了。”六公主沒話找話，“今年好容易他在家過一個生日，偏說年後就走，又先辦了二姐兒滿月，生日就不辦了。”問，“阿娘送他什麽？”

“我給二姐兒預備了一套釵釧，送他兒，就當是送他的了。再有，我替他拒了三娘，他還得來謝我呢。”雲貴妃笑問，“你呢，送什麽？”

“我沒想好……”六公主滾在母親膝上耍賴，“年年過生日，年年送禮，真是沒什麽送的了——不如我也送新小嫂子一件什麽，就當是送他的？”

便忙問：“新小嫂子出月子了，什麽時候進宮來謝恩？”

正在這時，有在門外回：“六殿下府上來送江孺人謝恩的帖子了。”

“拿來。”雲貴妃道。

恭敬，呈上拜帖。雲貴妃隨手翻開，六公主在一旁好奇地看。

“去傳我的話：江氏才生産一月，未見大好，天氣又寒冷，就不進宮來謝恩了，保養著吧。”雲貴妃吩咐。

“是。”領命退出。

六公主眼盯著房門合攏，才忙問：“怎麽不來？娘不喜歡？”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又沒見過。”雲貴妃笑道，“倒是有了之後，阿昱當真好了些，我還該謝。”

“那為什麽？”

“進宮比不進宮，更讓人多想。”

兒還不知道江氏和誰樣貌相似，雲貴妃便沒仔細解釋，只說：“你若不明白，就去問你六哥，看他告不告訴你。”

六公主喪氣：“娘都這麽說了，六哥更不會告訴我了。”

嘆：“六哥把人藏得，又要離京，娘又不來，我得什麽時候才能見一面？”

“你是日子過太好了，沒得消閑，所以有一個新鮮的人，就不肯放。”雲貴妃嗔一句，便說，“等著吧，有機會的。”

慢悠悠地：“看一個男人是不是真把人放在心裏，既要看他人都在哪，也要看他給不給錢，在皇宮王府裏，更要看的是，願不願意給權位、給的孩子權位。若江氏真值得你這麽好奇，早晚會封側妃。那時新年宮宴，也在席，你就年年都能見著了。”

“也等真封了側妃，我再見吧。”笑。

……

青雀為宮練習的禮儀，還沒練過五遍，貴妃的口諭便傳回了楚王府。

貴妃娘娘的話自是溫和，聽不出對不喜，可親王妃妾得封後宮謝恩乃是常例，卻不去，青雀心裏也當然有些忐忑。

得知消息，楚王很快趕回雲起堂。

看青雀還穩得住，他當然不更添焦慮，只道：“臨近年關了，阿娘也宮務繁忙，了你去，若有急事，還要讓你等，不你去也好，還省了你進宮張。”

安過青雀，他便空宮，當面問母親。

因和母親嫂子爭執而生出的些許郁氣早已散去。兒子特地來問，雲貴妃不願傷他，便委婉說：“容貌太盛，你願意宮被人議論？”

這宮裏見過姜頌寧的人，也不在數。

讓人議論起兩人的相似，便是一同議論上了姜頌寧。

楚王立時會意，不沉默。

看他的樣子，雲貴妃便知道了答案。

心中一嘆，也不再說這事，道：“你初六日才走，除夕宮宴必是要來的了。你府裏只剩一個李氏能宮，我今年就把王妃和側妃分開排位置，讓坐在各家側室裏，也省得沒有王妃帶著，自己一個人尷尬。”

楚王當即想說，那就不必進宮，也免去阿娘麻煩。近年浮躁太過，正該多冷一冷。

可話出口前，他眼前又驀地浮現了二郎蜷在他母親懷裏的影。

于是，他沒能拒絕母親的好意。

“那就，辛苦阿娘了。”他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