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激又害怕 害怕又激。

結輕, 沒有應聲，楚王手指微蜷，緩步走了過來。

青雀其實已經疲憊、困倦至極, 亟需一場安眠。可楚王走近了, 遮擋住過屏風穿進來的幾縷，他的影子便似院中參天的松，或後院筆直的柏，參差印在開遍繁花的床帳上。

而當他真正走到床邊，影子印在兒睡著了的, 紅通通、皺的小臉上時, 青雀的心頭便也似淺淡蒙上了一層影。

“睡了。”

站定，看了孩子片刻，楚王沒有手，聲音也低。

“嗯, 睡了……娘喂過了。”青雀著他, “說有七斤六兩, 長得很好。”

“我知道。”

幹說完一句, 楚王很快又道：“確實長得好。幾個孩子裏……六妹妹出生，才七斤五兩。”

他明顯是想拿楚王府的其他孩子做比方, 話說到一半察覺不妥，才改口說了六公主。

青雀當然不在意他的其他子——在府前，這些孩子就已經降生在人世了——可看出他的小心——對心的照顧，還有他面對兒與時的微妙慌，繃的雙肩便放松下來, 笑意也更真。

“殿下落地多重？”問。

“五斤九兩。”楚王道，“遠不如六妹妹和……，這孩子。”

“那, 殿下也長到這麽高了。”青雀又坐起來一些，向前傾。

“要什麽？”楚王立刻扶。

“要殿下坐。”青雀抓住他的手，力道很輕，說話也輕，好像在嗔怪，“殿下擋著了。”

“……是嗎。”

看著他們握的手，楚王笑了笑。

挨兒，他在青雀床邊坐下，手沒有松開。

劉史悄悄上前，給青雀肩頭裹上一件外，便同李嬤嬤和娘、醫、侍都先退了出去。

楚王手心的熱度一如從前，通過傳遞在青雀手上，又傳遍的全。

說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在床帳之外接這麽久。從前，他都是扶起便松開。

“殿下回來的真早。”房門合攏，仍是青雀先開口，“月末啓程，昨日就到了。天寒地凍，這樣辛苦。”

“還好，不算什麽。”楚王輕輕挲的手指，視線看向孩子，“習慣了。”

“是因為信裏說過，在我生産前，一定會趕回京裏嗎？”著在手上的繭，青雀停了停，繼續追問。

這又是一次“賭”。

哪怕口頭的承諾很輕，輕得隨時可以更改，也想要確定的結果，而非曖昧的模糊。

哪怕現在提起這件事，像在追問……問。

心跳再次快了起來，看見楚王面不變，只睫了，片刻，終于看向，開口：“是。”

他要親眼看見平安生産。

也要第一時間得知，這孩子究竟是男是。

“殿下沒騙我。”迎著他複雜的目，青雀笑，“我也沒騙殿下。”

“咱們的孩子，果然是兒。”說著，握了他的手。

青雀仍不能全然看懂楚王的神變化，楚王卻看得清的張，也聽得明白的試探。

原來，還在擔心他不守承諾，害怕即便生下的是兒，他也不會認。

怎麽會。怎麽可能。楚王心中一哂。做不到的，他不會許諾。他豈是會言而無信之人——

驀地，他想到了自己離京之前，對阿娘和……父皇，承諾的懷疑。

那時，前車之鑒在前，他并不完全相信信任和阿娘。只是邊關急，他別無辦法，只能離京。

他之于青雀，便似父皇之于他。甚至，青雀懼他，應十倍甚于他懼父皇。

想通此節，楚王先躲開了青雀的雙眼。

但他立刻看了回來，手用同樣的力量回握青雀，聲音雖低，卻毫無猶疑：“孩子的名字，因未知男，我確不曾想。既真是兒，新年之前，我必給取名。”

像是劫後餘生。

又似死中求活。

從重生的那一天，就一直繃在青雀心頭的那弦終于松了。眼中瞬時噙滿了淚。本不想哭的。

在的打算裏，應該像方才那樣親昵自然地謝過楚王，輕描淡寫揭過懷疑，高興期待兒的名字。可的淚又連續不斷，一滴、兩滴砸在口的錦被上，不能控制，還約覺得……不必控制。

因為面前是楚王，不是霍玥更非宋檀。他總是讓激又害怕，害怕又激，讓在他面前暴出真實的脆弱，還——

不算意外地，青雀被輕的力道向前推，靠在了楚王懷裏。

他環著，也環上了兒。他任由的淚落在他襟上，耐心的鬢發，過了一會，又遲疑著說：“你現在是不是……不能哭？”

這罕見的不確定，讓青雀瞬時破涕為笑。

“是，是不能哭。”

還哽咽著，卻擡起了臉，對楚王笑，小小地試探：“誰殿下讓我哭的。”

說這話時，眼中還噙著淚，眼周紅了一片，眼下全是濡，瞳仁卻瑩亮生，看得楚王……有些不願再移開視線。

他就這樣看著，手過去，輕輕替抿了淚，也一笑：“是我的錯。”

隨後，他站起來，走到臥房門邊，輕聲道：“來人，服侍娘子洗臉。”

李嬤嬤、劉史等連忙，圍到床邊。楚王離開旁帶來的一冷意還沒吹涼青雀的，便又被許多溫暖包圍。

“哎，雖然哭一哭對心緒也好，但娘子才生産還沒一天就哭……月子裏可不能再傷心了。”

劉史抱起孩子，遞給娘，便給青雀把了把脈：“一切都好，姐兒也好，娘子就放心吧。”

青雀點著頭，眼看著兒。

“娘子若想和姐兒睡，也不是不行，可姐兒一兩個時辰就要吃，就要哭，娘子歇不好，傷了，可就難了。”劉史便又笑道，“姐兒就在那邊屋子裏，娘子醒了一出聲，我們就把孩子抱來，可好不好？”

“嗯……”青雀最終點頭，“好。”

碧蕊和李嬤嬤一起扶躺回枕上。

一沾枕，困意便洶湧蒙上了青雀的眼睛。還想說什麽，也張不開。只覺到一只悉的手不含·地上的臉，對說：

“睡吧。”

來不及細想這當著衆人的親昵，心神一定，立即沉安眠。

看侍和兩名醫都留在房中守著，楚王最後邁出房門。

臥房門關好，李嬤嬤便開始回報：“門上收了好些帖子，上午也有許多人來，要的第一位是六公主。公主辰正二刻到的，聽見江娘子正生産，便沒進來，也沒讓打擾殿下，只讓轉告殿下：”

清了清嗓子，笑著模仿六公主的語氣：“告訴六哥，誰讓他回來這麽早的，沒趕上接他，可不是我的錯。在北苑獵了幾頭鹿，且留下恭賀六哥得勝。一會小嫂子生了告訴我，我再送賀禮。”

“嘖。”楚王笑笑，“去告訴，添了一個侄，快送厚禮。”

“是。”李嬤嬤給春消遞眼神。

春消領命出去，李嬤嬤繼續回：“還有大公主、齊王、魏王、四公主、五公主幾位也送了帖子。定國公、長興侯和戚侍郎、秦侍郎、劉卿都來過，季長史說了殿下正忙，他們也先去了。其餘的人和宮中送下的賞賜，便等殿下歇好，再由長史來回吧。”

“知道了。”楚王道，“讓平仲遞帖，我明日宮。告訴定國公他們，若無急事大事，後日再來。”

“是。”李嬤嬤領命。

楚王邁兒的臥房。

新出生的孩子，他見過許多。比如八妹妹、十弟、十二弟，再比如大郎、二郎，還有宋氏留下的大姐兒。

緣相近，才出生的孩子，總是生得相差不多。一樣的又紅又皺的皮，一樣的睜不開的眼睛，沒長齊的或許發黃的頭發和淺淡的眉，放在一，都分不清是哪個孩子。

可這一次，楚王竟能從兒發皺的臉上，約看出的眼睛像母親。

“咱們二姐兒，眼睛像娘子，鼻子和都像殿下。”李嬤嬤在旁笑道，“尤其是鼻子，真和殿下才降生的時候一模一樣。”

管是誰的孩子，殿下認了，就是殿下的孩子，就是楚王府的二姐兒，將來的郡主。

“是嗎？”楚王仔細去看。

不知是不是先為主，看了片刻，他竟真覺得這孩子是有些像他。

“殿下抱抱姐兒再去睡？”李嬤嬤笑問。

楚王一頓，旋即道：“也好。”

方才在青雀面前，他還是沒抱這個孩子。

不必娘指導，他比了比，練地抱起了兒。

和他想的一樣，又小，又輕，又。

他上次抱起孩子，還是頌寧去世那天，他抱住了，也抱住了用命生下的，那個渾發青、發紫，跡未幹，早已斷了氣息的、開始僵的孩子。

那是一個兒子。

一個讓宋氏忌憚到發瘋的兒子。

……

三日兩夜未曾闔眼，幾千裏路日夜兼程，楚王沾枕即眠。

三個時辰後醒來，暮已至。

帳外燃著燈。楚王沒有喚人，自己披下床，看到這間臥房裏，遍布悉的，青雀的痕跡。

說要彈給他聽的琵琶。

看了一半的書，被侍合起來放著，旁邊還有筆硯和寫過的紙。

自己作的畫，掛在床邊牆壁上。那只灰撲撲的雀依然振翅梢頭，遠將飛。

喜歡的梨花香氣。

的鞋，的衫，妝臺上散落的幾簪子，喜歡的碧玉鳥簪旁，一個似乎是才做好的香囊。

他多看了兩眼那香囊上的日出沙海。

“你們娘子，醒了沒有？”他向外問。

“娘子還沒醒呢。”芳蕊急忙進來，後跟著幾名年紀小些的侍，“殿下，是否要傳晚膳？”

“傳。”楚王道，“等李嬤嬤醒了，告訴，再給雲起堂挑四個得力侍，一同服侍二姐兒。”

“是！”芳蕊欣喜，“等娘子醒了，奴婢也立刻去告訴娘子！”

如此，雲起堂就有八名一等侍了，可見殿下對娘子的恩寵！李嬤嬤又說，殿下明日宮，猜，或許就是去給娘子請封的！

娘子也算守得雲開，過了這一關了。

忙率人服侍梳洗。

梳洗完畢，晚飯也在堂屋擺齊。

座前，楚王又命：“你去告訴馮史，半個時辰後，我要見袁氏。”

“是！”芳蕊立刻應聲，又忙問，“那奴婢再找人來服侍殿下用飯——”

楚王擡起右手，手背向前一推。

芳蕊不再詢問，連忙出門，與人提了燈籠去西北角。

真好！等了這麽久，殿下回來，那袁孺人終于要有個結果了！

楚王拿起銀筷。

今日先置袁氏，明日再算宋家。

從七月算起，已經等了四個月，他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