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尤然下樓找祝姨要吹風機，得知池南曜在祠堂領罰。

初春的風隨著夜幕的調變冷，神龕上的香灰簌簌落下，團上跪著的背影端正不茍，只是孤影落寞。

鹿尤然彎腰將外套披在他上。

“謝謝祝......”

對著祝姨的語調倒是比對池老司令還平和，只看到來人是鹿尤然收住尾音。

池南曜一貫冷淡，鹿尤然習以為常。

一時也難以置信他們居然為上過床的夫妻關系。

垂眸問：“又連累你，是不是更討厭我了？”

"沒有。"池南曜結滾，聲線比地上冷掉的香灰更涼，"你走吧。"

鹿尤然凝視著池南曜浸在影里的下頜線，那些年始終想不通這人的冷，直到相識多年后的某天，才驚覺那份厭惡或許始于初見那天。

那天，鹿尤然正與池北彥爭奪新到的鐵皮火車玩，此時池老司令牽著個蒼白小男孩穿過月門。

"哥哥要玩嗎？"那腦瓜子慣會投機取巧，一把推開池北彥，攥著新到手的戰利品沖到池南曜面前。

池老司令贊許地了的發頂，他向來喜歡鹿尤然這自來的子。

奈何池老司令進屋后，鹿尤然卻攥著火車跑開了，徒留池南曜僵立在庭院斑駁的影里。

在看來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耍過無數次這種小心思。

卻沒意識到自己傷害了一個剛被拋棄過的人，后來池南曜總是拒絕的善意和示好，也以為他只是格斂。

鹿尤然沉思半晌，抬腳離開。

池家祠堂，在濃墨夜下沉淀出一片闃靜。

月正斜斜劈在池南曜的脊梁上，他失神地著眼前悉的族牌。

池家的權貴是代代忠義奉獻堆疊下來的，作為池家養子，池明清從不避忌讓他跪拜列祖列宗，將他納族譜，他也從不否認自己是池家的人，他的命都是池明清給的，他心甘愿為池家做任何事。

只是“池家人”和“池家的人”，一字之差，天差地別。

不多時，后又傳來一陣拖鞋的慵懶踢踏聲。

只見來人裹著薄薄的鵝絨碎花被在他旁邊跪下，義正言辭：“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沒有勇氣去找池爺爺給你說，但我也是個講義氣的人。”

池南曜冷漠拒絕：“不需要。”

鹿尤然歪頭：“不需要什麼？”

“不需要這種義氣。”

鹿尤然不依：“義氣是我的個人品質，你不要就不要，我要。”

池南曜有一不耐煩，“你別跪了，不關你的事，回去吧。”

鹿尤然左耳進右耳出，“昨天晚上謝謝你，以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我不會推的。”

仿佛將上床這件事當池南曜幫擋了一刀，下次幫他擋回去。

池南曜：“那你現在回去。”

鹿尤然假裝沒聽到，反問道：“這里的人你都認識嗎？”

“......”

祠堂幽靜而神詭。

池南曜側眸，眼神淡淡：“這里只有我們兩個。”

“我是說族牌上的名字。”

這句純屬廢話，池南曜和池北彥以前挨訓還要罰抄池家家史，倒背如流。

鹿尤然指著其中一個名字，自顧道：“聽說這位帶著十幾人的游擊隊就把敵人一個團滅掉了，好牛叉啊。”

“······”

用這種詞贊頌祖先，池北彥犯渾起來都干不出。

“在抗援朝時徒手炸了一架國戰斗機是哪個啊？”

鹿尤然不像來罰的，像是來參觀的。

見池南曜沒搭理，用手肘去他：“你也不嗎？”

他怎麼可能不，無奈道：“第二排第三個。”

“那建國以來第一位將軍呢？”

“三排第一個。”

“哇，名字真霸氣，以后我也要給我兒起個厲害的名字。”

說到這里，鹿尤然難得有點尷尬，他們現在是夫妻，兒理論上也是池南曜兒，搞得好像在邀請他生兒似得。

換個話題，“你的名字是池爺爺起的嗎？”

北彥南曜，聽著肯定是，也知道池禛安夫婦實則不待見池南曜，不會給他起跟親生兒子平起平坐的名字。

半晌，“嗯。”

“我名字是我爸爸起的。”鹿尤然跪麻了，側了側子，離池南曜更近了，里嘟囔著后半句：“原本我爸讓我媽起，結果我媽媽翻字典給我起了個：尤寶珠。”

尤父對妻子鹿聃一向言聽計從，唯獨這件事他慎重考慮，最后他給心肝兒取名為：鹿尤然，小名：珠珠，寓意是他和妻子的結晶，也是他的掌上明珠。

鹿尤然嘰嘰喳喳說了好多話，池南曜時不時回應他，多數都是沉默以對。

池南曜覺今晚的池家祠堂好吵。

鹿尤然仍然嫌他太安靜了，沒一會，無聊到打哈欠。

不知不覺靠在他胳膊上睡著了……

-

次日清晨，金的晨落在池家祠堂的鵝絨碎花被上，鹿尤然睜眼看到雕花木榫天花，頭枕著坐墊，旁邊早已沒了人影。

嘖，這人真不地道，罰時間結束也不醒。

門路爬上后院觀景亭，池家公館坐落在南津酈景灣的北邊，酈景灣這一片全是南津權貴的私宅。

對面是酈景灣13號，曾經的尤家。

從小長大的地方，如今不知道住著哪位南津高。

前院還保留著那棵槐樹，那是鹿尤然出生那年種的，八歲時，尤明親自拿出一壇珍藏兒紅埋在槐樹下，說是等鹿尤然出嫁那天再挖出來。

尤夫人取笑他：“要是有那一天，你怕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抹眼淚，還喝得下這酒。”

祝管家在池家公館工作有三十余年，著觀景亭上的纖細人兒，知道的方向是曾經的尤家。

年紀大也忍不住傷，鹿尤然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雙親突然意外離世，家道中落，還被送到異國他鄉，這些年想必過得并不容易。

以前的池家公館可熱鬧，大部分都是這小姑娘帶來的，印象中每天都來，清脆悅耳的聲音會出現在每一個角落。

“池南曜，池北彥！陪我出去放風箏！”

“池南曜，我的風箏掉了，上去幫我撿！”

“池北彥，我剛學了新招數，出來單挑！”

“池爺爺，你肩上的星星又多了一顆，可以送一顆給我嗎？”

那份天真爛漫總能打破池家公館的沉悶，可昨晚看到時，曾經活潑張揚的小姑娘，眼神的黯淡了許多，話也不多了。

對著每一個人都保持著禮貌疏離。

祝姨上前喚：“鹿小姐，家宴快要開始了......”

鹿尤然眨了眨眼，斂起眸底的水，揚著微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