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一半，溫明棠忽然停筆，抬眸看向窗外。

今夜無月，只有幾顆疏星點綴在漆黑的天幕上，像極了前世死前看到的夜空。

“小姐？”絳珠輕聲喚道。

溫明棠回過神，繼續寫道：“晏呈禮恐與北境有染，請表哥務必查清他與朝中權貴的往來書信。此人狡詐，搜查時需萬分小心。”

將信箋折好，滴上火漆，印上自己的私章：“速將此信送至江府，務必親手到表哥手中。”

……

江府，書房。

燭火搖曳，映得江冥厭眉目深沉，他指尖輕叩桌案，反復讀著溫明棠的信箋，眉頭越皺越。

“晏呈禮。”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底閃過一冷意。

此人從之前的蹴鞠賽上便不對勁。

只是自從他被罰下抄經文的事結束后就再也沒有靜，他才撤下了監視晏呈禮的人手。

現在看來，他也許低估晏呈禮了。

“大人，要現在去晏府嗎？”親衛低聲詢問。

江冥厭將信放在燭火前，看著火舌將信紙逐漸吞沒，才開口，“不急，先派人盯著晏府前后門，若有異，立刻回報。”

若晏呈禮真與北境有染，此刻去晏府打草驚蛇，反倒不智。

他起走到窗前，夜沉沉，無星無月。

“備馬。”江冥厭突然轉，“我先去胡玉樓探探虛實。”

胡玉樓外，燈籠高掛，朱漆大門半敞，約出里頭竹管弦之聲，樓高三層，檐角飛翹，雕花窗欞間人影晃，看似尋常酒樓，卻著說不出的詭譎。

江冥厭換了靛青綢衫，腰間懸了塊普通的玉佩，搖著折扇邁大堂。跑堂的立刻迎上來，滿臉堆笑：“這位爺，樓上雅間可好？”

“開一間，”他隨手就給了銀票，頗有一副地主家兒子的趕腳，“聽說你們這兒的雪芽酒不錯？”

跑堂笑容燦爛的收下了銀票：“爺好品味，小的這就去備茶，還請您去二樓的夢雅間稍等片刻。”

“不用你帶路，我自己逛逛。”江冥厭隨口打發走了跑堂后，目掃過全場。

大堂里坐著十多桌客人，有商人模樣的在低聲談價，也有錦公子摟著歌姬調笑，看似尋常，可他注意到剛才跑堂的走路幾乎無聲，而柜臺后撥算盤的賬房虎口有厚繭，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

就在這個時候，二樓傳來一陣輕笑。

江冥厭抬眼，恰見一道月白影從廊柱后閃過，腰間羊脂玉佩一晃而過——晏呈禮？

他不聲地跟上。二樓雅間門扉半掩，約可見那人側影。

江冥厭正要靠近，忽覺不對，他是習武之人，晏呈禮卻是個實打實的讀書人，可是方才的腳步顯然不是一個文弱書生可以走出來的。

“吱呀——”

那人突然推門進了后院。

江冥厭閃跟上，指尖已按在袖中短刃上。

后院比想象中開闊，假山石后藏著條窄徑，月白影正往深去。

青石板路越走越窄，兩側高墻投下濃重影，前方人影忽然停步，緩緩轉。

燭火“啪”地亮起，映出一張與晏呈禮七分相似的臉，卻生著雙吊梢眼，角噙著冷笑意：“江將軍，百聞不如一見，真是久等了。”

江冥厭心頭一凜，后已傳來利刃出鞘聲。五道黑影從墻頭躍下，為首者形，每一招都直擊江冥厭的命門。

“好一個請君甕。”江冥厭冷笑，折扇＂唰＂地合攏，暗刃從扇骨中彈出。

對面的彎刀已劈面而來，江冥厭側避過，扇刃在對方腕上劃出一道痕。

另四人同時攻來，刀織網，江冥厭旋踢翻石凳擋下一擊，袖中柳葉鏢疾而出，最右側殺手間頓時綻開花。

假晏呈禮卻退到廊下，輕擊三掌。

更多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江冥厭這才意識到，胡玉樓本就是個鐵籠！

江冥厭踹開撲來的殺手，縱躍上假山。

為首人的彎刀著他靴底劃過，削落半塊山石，借這一躍之力，江冥厭翻上屋頂，瓦片卻在腳下轟然塌陷。

這些人居然早就在這里設伏了。

煙塵四起間，數支弩箭破空而來，江冥厭揮扇打落兩箭，第三箭仍過左肩。腥氣頓時漫開，殺手們像聞見味的豺狼般圍攏。。

他猛地撞進最近的花窗，碎木紛飛中滾一間暗室。

門外腳步聲雜，男子的冷笑隔著門板傳來：“江將軍必掙扎？這胡玉樓十二道機關，您翅難飛，倒不如讓我直接殺了你，好去差。”

黑暗中，江冥厭按住流的手臂，到腰間最后三枚霹靂子，是時候讓這群鼠輩見識下，什麼＂侯＂的手段了。

庭院深深，月如水。

蕭云策倚在朱漆欄桿上，修長的手指捻著魚食，一粒一粒投池中。

月將他的廓鍍上一層銀邊，錦鯉在暗綠的水面下翻騰，攪碎了一池月影。

“你來得比預計的晚。”他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慵懶。

“江冥厭已經去了胡玉樓，柳七郎不是他的對手。”

月刃的聲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突然劃破庭院的寂靜。他站在三步外的影里，青銅面在月下泛著幽，左耳那道月牙形的疤痕若若現。

蕭云策沒有回頭，只是又撒了一把魚食。

水面頓時沸騰起來，數十尾錦鯉瘋狂爭搶，濺起的水花打了他的袖口：“柳七郎那個廢，連個餌都當不好，我早就說了不要讓他來辦這件事。”

月刃的目落在那些魚上，聲音依舊平靜：“江冥厭的手比我們想象的更厲害。”

“他畢竟是在邊關打了勝仗的人，本就不應該被輕看，歸結底，也是你們輕敵了。”蕭云策終于轉過，月下他的面容俊得近乎妖異。

他說話的時候嗓音已經完全冷了下來，話落時，空氣都仿佛瞬間凝固，池中的錦鯉似乎也到危險，迅速潛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