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翩月順著車門被打開的聲響看了一眼來人，沉默地坐進了副駕駛，練地扣上安全帶，看起來緒不太高的樣子。

“難得一見啊，郁醫生。”林翩月忍不住調侃，“這是被工作折磨得沒人形了？”

郁綏青這才覺到心稍稍好了一些，勉強扯出個笑容：“是啊……所以你是不是該請我吃個飯？”

“行吧。”爽快地答應了，停在原地的車子重新啟，在夜中緩緩駛離。

道路兩旁的梧桐樹影婆娑，枝葉在風中搖晃，投下變幻莫測的斑駁。

郁綏青著窗外，忽然聽見林翩月說：“誒對了，我今天見到你老公了。”

形一僵，轉過頭來，故作輕松地問：“哪兒呢？”

“下午本來想去辦公室找你的，但你不是發消息讓我在車上等嘛，出來的時候在門診大廳到了。”林翩月回憶了一下，猜測道，“他怎麼了？生病了？應該不能吧。”

大腦一片混沌，郁綏青應了一聲，又問：“那他看見你沒？”

十字路口的黃燈開始閃爍，林翩月緩緩踩下剎車，想到自己和霍應瓷面的場景時不笑出了聲。

“看見了呀，我倆還打招呼了。”回答，“友好的，你放心吧。”

這麼說，看來霍應瓷已經知道了今晚不加班，甚至知道了在躲著他，卻沒有拆穿。

郁綏青魂不守舍地“嗯”了一下，毫不掩飾的冷淡，終于被林翩月發現不對勁。

扭過頭來：“不是，你們倆咋了？”

事已至此，恐怕再鈍的人都能察覺到不同尋常低氣。明明他們前幾天還在濃意如膠似漆，現在卻連聽到名字都變得垂頭喪氣。

郁綏青只好無奈攤牌：“吵架了。”

誰對他們吵架這件事不習以為常？林翩月本沒放在心上，隨口安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怎麼了呢。放心吧，這麼多年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倆的屬于越吵越好的那一類。”

說完，重新踩下油門。

郁綏青心里涌上一陣無力，最后輕嘆了一口氣：“這次不一樣。”

林翩月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側目瞥了一眼：“怎麼個不一樣法？”

車一時陷沉默，只有空調出風口細微的聲響。郁綏青盯著自己疊的雙手，最終把他們爭吵的過程和盤托出。

“你說，到底為什麼會這樣？”郁綏青止不住疑。

明明霍應瓷之前無比尊重的工作，并不會像現在這樣不講道理。

林翩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評價道：“能說麼？我覺得你們倆都沒錯，就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

“這種東西……會突然改變的麼？以前我們也沒這麼大分歧啊。”郁綏青低語。

“害，他估計也就是這段時間比較焦慮，關心則吧。”林翩月說，“也正常，現在哪有一帆風順的啊？你們再磨合磨合就好了。”

回想起來，郁綏青也覺得自己中午的話說重了。

兩條線相在一起久了，只要出現一點點的差錯，就會忍不住地到焦慮。因為太著急、太想證明彼此之間的契合，反而用力到變了形，一下子把兩個人都勒得不過氣。

無聲地點了點頭，解開手機給霍應瓷發了條消息。

【你現在在家嗎？】

先服個而已，也沒什麼難的。

到達吃飯的餐廳，點菜的時候林翩月問郁綏青要不要小酌一杯，卻很罕見地被拒絕了。

此時此刻郁綏青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機上，面對拋出的話題也只是偶爾搭腔。

到這人的敷衍，林翩月暗罵了一句造孽，又不慨造化弄人。

掃了一眼他們的聊天框，林翩月問：“他一直沒回你？”

郁綏青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這下連林翩月都有些意外。下午在醫院見霍應瓷的時候，他雖然看上去神懨懨，但人還是很有禮貌的，何至于現在連消息都不回了。

餐廳的燈忽然變得刺眼起來，郁綏青食不知味地咀嚼著食，最后下定決心說：“一會兒你陪我去給他買個禮吧，我回家之后好好和他談談。”

—

此刻已經站在了家門前，郁綏青的心里仍舊很忐忑。默默組織了很久的語言，著禮包裝袋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按理說應該很善于理親關系，很善于把里面的把褶皺捋順熨平。

可也許是霍應瓷在這里太特殊了。

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和想象中的不一樣，迎接的是一片寂靜。

客廳里毫無人氣，月過窗簾隙，在地板上投下冷清的銀輝。

好吧，雖然是撒謊在先。

但是霍應瓷說會在家等回來的。

也沒等，不是嗎？

帶著滿的疲憊，郁綏青先上樓沖了個澡，出來之后看了一眼手機，和他的聊天界面依舊停留在自己發出的那條消息上。

指尖懸在屏幕上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退出了對話框。

以往他們的吵架都是轟轟烈烈的，這還是人生中第一次冷戰。

“真是稚。”對著空氣輕聲說。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霍應瓷。

把禮包裝袋上的帶拆開，從里面拿出給霍應瓷買的領帶。

黑領帶上的暗花紋很有質，在下會折出更加明顯的，已經能想象到他系上的樣子。

想了想，最終還是把它疊好，工整地擺在了床頭柜的最顯眼。

做完這一切，郁綏青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醫院的白熾燈、消毒水的味道、永遠理不完的病例，這些日常的疲憊突然變得無比遙遠。

此刻占據全部思緒的，是歷歷在目的爭執，是霍應瓷今天中午離開時那個言又止的眼神。

半夢半醒間，翻過把臉埋進枕頭里，聞到了淡淡的雪松氣息。于是像以往一樣把手臂過去，及到的卻是一片冰涼的床單。

一顆心猛地沉了下來。

直到不知不覺睡著了，整座房子里也還是只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