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存這一次復診還算順利，原本郁綏青心里還有對會不會轉雙相的擔憂，但心理醫生卻照常開了原先的幾種藥，給出的回復是，一切正常。

這才放下心來，繃直的肩背終于放松。

晨從玻璃窗照進來，郁綏青和秦思存手挽手走在醫院長廊里，忽然問道：“過幾天就是你哥生日了，你幫我想想，該送給他什麼生日禮？”

這件事困擾很久了，在送禮這方面沒天賦，實在是沒有頭緒。

以至于現在，生日的deadline眼看著馬上就要到了，要送的禮還沒個影子。

“你送的他肯定都喜歡。”秦思存說，“反正他什麼都不缺。”

思來想去，郁綏青決定：“送個手表怎麼樣？”

和陸澤舟他們不一樣，霍應瓷不怎麼玩手表，平時戴的表頂多算中規中矩，還沒有稱得上奢侈的。

“也行啊。送塊羅杰杜彼，或者百達翡麗……”秦思存對這些品牌名稱信手拈來。

郁綏青想起之前在商場里看到的一只羅杰杜彼雙飛行陀飛腕表，黑的鱷魚皮表帶，確實很適合戴在霍應瓷的手腕上。

算了算時間，左右這人現在都還沒起飛，干脆打個電話算了。

走到窗邊，眼睛目視著樓下的人流，耳邊傳來一陣電話撥通之后的忙音。

片刻之后，電話被接通了。

“喂，寶貝兒。”郁綏青上的盔甲立馬就卸了下來，“是不是準備起飛啦？”

也顧不得秦思存還在旁邊，什麼麻的稱呼都已經張口就來。

現在突然很想他是真的。

“嗯。”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下，聲線里有一瞬的遲疑，“剛做完安全檢查，現在乘客準備登機了。”

霍應瓷仍穿著一制服，只不過是坐在車里，漆黑的眼眸空地盯著那一紙停飛通知，編起謊話來卻臉不紅心不跳。

“你是不是有點不高興？”郁綏青覺得他有點奇怪，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很敏。

“……沒有。”

這說明正確答案近在咫尺，猜對了。

仔細聽，背景里安靜得有些過分，一點機艙的噪聲都沒有。

很嚴肅地問：“你現在真的在飛機上嗎？”

電話那頭的沉默像一把鈍刀，緩慢地碾過的神經。

“在呢。”霍應瓷說，“目的地有雷雨，現在空中通管制，我們的航班延誤了，還要一會兒才能起飛……不然我拍張照片給你看？”

他相冊里一定有很多張機艙里的照片，一點公信力都沒有。

“霍應瓷。”郁綏青了他的名字，聲音里夾雜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抖，“你又騙我。”

秦思存察覺到異樣，輕輕按住肩膀，做了個形，問怎麼了。

“青青。”他很輕的喊了一聲，然后一下、兩下，電話里只剩下打火機開合時撞在一起的金屬聲。

郁綏青的話里聽不出緒：“之前說好的，不瞞我。”

他輕嘆一聲，這聲嘆息不偏不倚地砸在心上：“我被停飛了。”

郁綏青愣愣地舉著電話，終于明白心里一若有似無的違和從何而來。

“你現在在哪兒？”轉就往電梯間跑，后的秦思存小跑著追上來。

霍應瓷本想獨自消化這一切，但此刻心里好不容易筑的防線卻轟然倒塌。

“機場。”他如實回答。

電話掛斷之后，霍應瓷才終于覺到大腦一片混沌。

節目錄制那天太混，他本就沒注意到自己包里的取藥單和藥是什麼時候消失的。或許是他沖出演播廳的時候，又或許是李峰打電話來借口要拿臺本的時候……

可不管是什麼況，他都真真實實地被自己職業生涯里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

—

郁綏青急急忙忙地和同事換了班，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機場。

秦思存在旁邊不停地安，可寥寥幾語卻本不起作用，最終全都幻作泡影。

憑借著記憶來到員工專用停車場，果然看到不遠停著一輛孤零零的黑賓利。

明明在平時是很張揚的一輛車，此刻卻仿佛被蒙上了塵。

疾跑過去，賓利車從部被上了鎖，門窗閉。

霍應瓷坐在駕駛座，雙眼闔起，手里攥著一份檔案袋。

“霍應瓷！”郁綏青用力拍了一下車窗，里面的人有了反應，緩緩睜開雙眼。

一對上他的視線，的眼淚就不控制地流了下來：“你開門……”

霍應瓷又怎麼舍得讓掉眼淚，才剛解鎖了車門，的擁抱就不講道理地了上來。

他直接把抱進駕駛座里，讓坐在了自己的大上。

分不清是誰安誰，郁綏青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靠在他懷里不停噎。

霍應瓷將攬進懷里，寬厚的大手過起伏的脊背。

好久沒這樣抱過，瘦了，背后一節節凸起的脊骨甚至硌得掌心發疼。

“哥。”旁邊的秦思存緩緩開口，“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被停飛？”

幽深如墨的眼底看不出一波瀾，霍應瓷出一只手，把檔案袋遞了過去。

“我被人舉報了。”他坦然承認，接著低低地笑了一聲，“是我在公司里最信任的人。”

郁綏青緩過勁來，很快意識到：“李峰？”

他點了點頭，開始復盤：“他舉報的理由是我有心理疾病，還有證據。上次錄制的時候很混，他大概是以拿臺本的理由翻了我的包，順便拿走了我包里的藥。”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漫長的思緒忽然被拉回到幾年前，在此之前，霍應瓷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在他看來的好心舉，竟讓李峰整整記恨了四年。

“峰哥早些年為了早點放機長不要命地工作，常常用超出工時的時間去攢安全飛行時長。有一次他狀況實在不好，被我攔住了沒飛，結果升機長的時候巧就差在了這一趟時長，最后他比我晚一些才放的機長。”他說，“可能是因為這個吧。”

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別的了。

可難道，李峰一直以來對他的好和照顧，全都是演出來的嗎。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人的演技怎麼能湛到這種程度？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郁綏青和秦思存異口同聲地問。

霍應瓷微頓，心里明白他現在只剩下最后一條路可以走。

不知道是出于私心，還是出于懦弱。他想了想，認真地問：“青青，小存。你們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