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的明星還在唱無聊的歌，秦思存和傅臨秋正在父母的監督下培養，到都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霍應瓷懶得再裝下去，干脆利落地站起，離開了會場。

郁綏青知道他需要自己的空間，沒有選擇跟上去。

“怎麼又鬧這樣？”陸澤舟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端著酒杯在霍應瓷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對他的到來不意外，郁綏青和他了個杯，淡淡地回答：“這個日子，注定太平不了。”

早就已經想過今晚不會過得太輕松，只是沒想到會這麼狠。

陸澤舟出一個惋惜的表，輕輕嘆了口氣，沒說話。

宴會結束后，郁綏青回到后臺。

休息室的門沒鎖，附近站著霍靖和的警衛員。

遠遠地就聽見爭吵聲，在半掩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休息室里，霍應瓷冷聲質問道：“為什麼要讓小存和那個人結婚？”

兒子當真是翅膀了，霍靖和聽完這番話，突然半瞇起眼，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霍應瓷。

雖然他長相隨了溫釉珍，但這牛脾氣真是和自己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要說疏于管教，其實也沒說錯。

從前在霍應瓷上的關注太，沒想到他現在已經了這副樣子。

霍靖和連個眼神也沒給他，話里沒有溫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妁之言，不到你過問。”

又是這一套說辭，霍應瓷早就已經聽得不耐煩。

“這話我都聽膩了，你還沒說膩嗎？”霍應瓷嘲諷地說，“三年前你們就是這麼說的。”

三年前，公開承認的唯一繼承人去世，霍家倏然陷低谷，為了穩住基，于是選擇了和郁家聯姻。

當年那份協議遞到面前的時候，霍靖和告訴他，他的婚姻大事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

霍靖和的表倏然變得冷漠。他輕輕一笑，聲音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你還敢提三年前？”

“我早就說過了，你妹妹必須一輩子待在國外。要不是你把接回來，我又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話里的迫實在太強，郁綏青聽得脊背一涼，下意識抓住了門把手。

“你就這麼在乎他嗎？”霍應瓷直勾勾地盯著霍靖和，神沒搖過，“護他的名聲護了一輩子，現在還要拿活人來祭旗。”

“砰”的一聲脆響，霍靖和手里的白瓷茶被狠狠地擲了出去，在地上摔得碎。

霍靖和冷冷地警告道：“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毫不夸張地說，霍應瓷現在甚至覺得他老子下一秒就要掏出槍來一槍崩了他。

他同樣冷淡地回應：“您耳朵沒問題，我何必多此一舉。”

霍靖和不留面地斥道：“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人。”

霍應瓷聽著，表木然，好像這些話跟他毫無關系。

“霍應瓷，你每天晚上睡得著嗎？”

這話像一道驚雷般劈了下來。

被問的人冷眸中泛著寒，他緩緩抬起頭，郁綏青的心跟著狠狠了一下。

霍將軍平時的樣子頂多算是嚴肅，還從未見過他如此鷙的目。

像是一頭的豺狼，馬上就要把眼前的獵生吞活剝。

“你不用時時刻刻在我面前提起他。”霍應瓷不輕不重地說，“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代替他去死。”

思緒飄遠，他突然又回憶起三年前的這一天。

一名剛升機長的飛行員，在職業生涯的起步階段就為了不幸被命運選中的人。

雖然他已經有了幾千個小時的安全飛行時長，理論上可以應對各種危險的突發狀況。

但對于每個機長來說都極低的飛行事故率，偏偏卻被他遇上了。

在發現飛機雙發失效的那一刻，起初，霍應瓷的大腦是空白的。

飛機在萬米高空中巡航，眼前那臺的作臺像是突然變了刑。

在那麼幾秒里，在副駕駛的呼喊下，他恢復了清醒，接著做了一個堪稱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啟APU，保持電力供應。”霍應瓷那時的聲音出奇地冷靜，“檢查急程序，雙發失效。”

很快，飛機開始緩慢下降，失去了力的龐然大變了一架沉重的翔機。

他能覺到縱桿變得沉重，飛機的反應開始遲鈍，于是他調整姿態，試圖保持最佳翔速度。

“APU啟功，”副駕駛報告道，“電力恢復。機長，我們距離最近的機場有75公里。”

霍應瓷心算了一下，以目前的高度和下降率，他們本飛不到這麼遠。

他按下通訊按鈕：“燕城，這里是CA74。”

“CA74，請講。”

霍應瓷至今還記得自己拿起無線電的手是如何抖的，他的聲線平靜而有力，喊出了那句所有航空人都不愿聽見的訊號：“Mayday，Mayday，Mayday！CA74，雙發失效，申請迫降。”

“CA74，Mayday收到，燕城機場01號跑道，允許降落。”

在無線電頻道里，他聽見塔臺正幫他清理航線。

可來不及了。

“CA74，我們已經無法返回機場，需要尋找迫降地點。”

塔臺低聲音明顯張起來：“收到，CA74，請報告你們的位置和高度。”

“9200米，正在下降，位置在VOR臺東南方向約40海里，CA74。”霍應瓷回答的同時，眼睛不斷掃視著前方地形。

云層突然掀開一道裂，他看見遠一片草地，夠長，逆風，無高線。

或許就是這里了。

飛機降至4500米，他看到地面更多的細節，那片草地看起來足夠長，但周圍散布著樹木和農舍。

“塔臺。”他報出一串數字坐標，“CA74已經決定在這里進行迫降。”

“收到……”

說完這句話后，飛機和塔臺的通訊斷了。

副駕駛完了最后一次系統檢查：“霍機長，襟翼已經無法放出，只能到15度，起落架可以放下，但草地條件……”

“我知道。”霍應瓷打斷道，“但我們現在已經別無選擇。”

“放下起落架。”

起落架放下的震傳遍整個機，飛機現在只有一次機會，必須在第一次嘗試中就功著陸。

霍應瓷調整飛機姿態，對準那片草地。高度3000米，速度220節，還在可控范圍。

“機長，”副駕駛突然指向右側，“那邊有條河！”

霍應瓷迅速評估了一下，河流附近的地勢更平坦，但水面迫降的風險更大。

“堅持原計劃，”他決定道，“草地更可控。”

高度1000米，霍應瓷關閉了自駕駛，完全手縱這架失去力的飛機。

他能覺到每一氣流對飛機的影響，每一個微小的縱輸都至關重要。

“速度190，高度800，”副駕駛報數，“500米...400...300...…”

霍應瓷拉桿稍稍抬高機頭，試圖降低下降率。

草地迅速放大，細節變得清晰——不平整的地面，幾小水洼，遠的樹線像一堵墻般近。

“200...100...50...…”

在最后一刻，霍應瓷將機頭再抬高一點，讓主起落架先地。

撞擊來得猛烈而突然，伴隨著一聲巨響和劇烈的震，主起落架撞上草地，前起落架隨即著地。

機劇烈顛簸，霍應瓷被安全帶勒住，五臟六腑似乎都要移位。

“剎車！”他大喊，同時全力踩下剎車踏板。

草地提供的力遠不如跑道，飛機減速緩慢。前方，一間平房越來越近。

右側主起落架撞上蔽的土坎，發出可怕的斷裂聲，飛機猛地向右傾斜，右翼尖端過地面，激起一片草屑和泥土。

霍應瓷拼命控制方向舵，試圖保持飛機直線前進。

速度終于開始明顯下降，但平房已經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紅磚上的紋路。

就在即將撞上墻前的最后一刻，飛機完全停了下來。

駕駛艙一片寂靜，只有警報聲仍在尖嘯。霍應瓷的雙手仍然死死握著縱桿，指節發白。

“關閉發機主電門，切斷燃油，”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急撤離程序。”

……

當時接完采訪坐上救護車之后，霍應瓷回迫降點，那架飛機陷在草叢里，像擱淺的鯨魚。

機上的傷亡況已經被統計出來了，全機一百二十七人僅有一人死亡。

他心一，抖著問：“死亡的人什麼名字？”

墨菲定律在此時應驗，下一秒，霍應安三個字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癲狂一般地反復確認了三遍死者的姓名、份證號、座位號，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個，唯一一個去世的人就是他的親弟弟霍應安。

除去他和霍應安之外，機上還有一百二十五人。

縱使新聞炸式地刊登這起迫降，各路都稱他為英雄，可那又怎麼樣？

他應該驕傲嗎？

他對得起其他一百二十五個人，他能給其他一百二十五個家庭一個代，卻唯獨對不起自己的親生弟弟，唯獨給不了自己的父母一個代。

如果他的作能再一點，如果可以無人傷亡，會是怎麼樣的呢？

……

漸淡的傷痕重新被剝開，想完這些，霍應瓷不知不覺已經紅了眼眶。

他沉默地起，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

過半掩的門，直直對上郁綏青的視線。

著他離去的背影，霍靖和冷靜下來，話中的鋒芒收斂：“你現在說這些話，是覺得我會為你到愧疚嗎？”

霍應瓷沒有回答他。

他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