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渠勾了勾，應道：“好，長公主絕不是專程來見我的。”

他不是傻子，怎麽會不知道先去其他地方，最後來他這裏，是為了順理章地待幾天。

只是他刻意放得的聲音，這會兒聽起來更嘲諷了，趙明臻白他一眼，道：“你來這套！”

燕渠臉上笑意更深，不過很快還是正道：“這兩年軍中日子還算好過，即使長公主不親臨，軍士們心裏一樣知道該念誰。”

北境的土地貧瘠，又時常有戰火燒燃，行伍間比貧家能吃得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趙明臻來後好了許多。

一則，自己的親姐姐就在這兒，皇帝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太虧待這塊地皮；

二則，收複失土後，趙明臻上折建言，為北境百姓申免五年的稅款。

的言辭懇切而中肯——按大梁律法，開墾荒地本就有免稅的年頭，而這十三城在北狄占據後幾近荒廢，其實就該以墾荒計。

私底下，直接和趙景昂說得就比較直白了——

得地失人，早晚人地皆失。那十三城被北狄占去了二十餘年，人都換了一代了，若想要百姓真的認同自己還是大梁的子民，就要給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而北境的其他地方，因為前些年朝廷的管控力變弱，鞭長莫及，本也收不上多稅，反倒了諸如聶家之類的豪強出去盤剝的幌子，最後都還要扣在了朝廷頭上。倒不如趁這個機會一起施恩。

話雖這麽說，實際上偌大個北境，稅款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不過趙景昂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聽從了的建議，以局勢為重，下旨免了北境五年的稅。

趙明臻知道燕渠是在誇自己，聞言尾也翹了起來。

不過上還是滿不在乎地道：“不管你是不是哄我，我可都當真的聽——也不枉本宮此番又和戶部磨了許久的皮。”

這一次從京城回來，除卻皇帝的賞賜，還帶來了一筆不菲的軍資。

不得不說，除卻時常發作的疑心病，趙景昂確實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他繼位這幾年來，朝綱漸穩，府庫雖然還不能說有多充盈，卻也是和先帝時截然不同的景象。

趙明臻如今很是了解其中的艱辛。

萬事說穿了就是一個錢，若沒有這好東西鋪路，也沒有辦法在這人生地不的地方張羅起朝廷的旗子，也正因如此，也知道，趙景昂燒去了多心。

想到這兒，的臉又變得有些不安。

于家于國，都是不希自己的皇帝弟弟有事的。

太子如今才七八歲，只是曉事的年紀，而這一趟回宮，和這小侄兒見面的時候也已經能到，他絕對不是一個穎慧的孩子。

很快就收斂了神。

宮廷裏長大的，除卻極個別稀有的蠢貨，面上的功夫都做得很好。

燕渠沒有注意到一閃即逝的表變化。

他帶著到中軍轉了轉，又安排和隨從在後方下榻。

跟在一旁的親兵瞥了眼自家主上的神，在心底悄悄“嘶”了一聲。

就這一會兒，他們這位燕將軍角的笑都沒下來過，倒真像個開朗的人了！

——

有賞賜雖是喜事，軍中的氣氛，總還是張的。

燕渠對防務這一塊抓得很，親自走了幾個地方之後的趙明臻更是能切到。

稍一坐定，便又傳了平會城中的軍頭領、一個扈東的男人來。

關鍵的地方，總要有自己的人才放心。

不過朝中兵力有限，軍攏共也就是幾萬人，能到手裏帶過來的，也才幾千號。

戍邊還是要靠北境的軍民，沒打算靠著幾千號軍稱王稱霸，只把他們分兩部分，分別在安排在平會與寧昌。

聽聞長公主要來，扈東早就準備好了，聽到通傳後很快就到。

魁梧的中年男人畢恭畢敬地朝行禮，得了起才擡頭。

趙明臻捧著杯熱茶暖手，聽這扈東向自己彙報這段時間軍的況。

軍的況，每隔一段時間都是要呈文書給的。趙明臻提供了一會兒卻開始皺眉。

“等等，上一旬你與本宮報來的，明明是聽從燕將軍的安排，去了城東布防，怎麽現在又說是城西？”

扈東神一僵：“我……”

有的事在筆墨中是有所晦的，一時不察，說來卻忘了。

平日裏的文書，長公主居然讀得這麽仔細？

瞧見他這副表，趙明臻哪兒還有不明白的？

這段時間的軍報都看過了，敵寇的擾大多集中在城西，換言之，在城西駐防更容易立功。

不同于北境這些閑時墾荒、戰時扛槍的軍隊，軍不能說個個都有頭有臉，但能有品級的軍，起碼也是宦人家的子弟。

能他們心甘願來這邊遠之地的理由，只有建功立業這一條。

如果是長公主府的侍衛、像是投軍了的越錚等人，膽敢這樣做，一定當即就冷下臉來，狠狠訓斥一通。

但眼前這位到底是軍，此刻雖然與有從屬關系，但是頂頭上司還是皇帝，也要倚重這些人，不能離心。

畢竟天高皇帝遠，可不是誰一道旨意下來，這些人就都十十地心向。

趙明臻輕輕笑了一聲，面容平靜：“別張，扈統領。”

說著，又揚聲喚道：“來人，給扈統領重新添些茶水。說了這麽久，口都要幹了。”

越是平靜，扈東越是心裏沒底。

他揣度了一下，覺著長公主在意的應該是他的瞞，趕忙道：“是末將之過。當時……當時與燕將軍的手下有一些小小的，後來有所調整，竟忘了與長公主再彙報一遍。”

趙明臻淺啜一口茶水，忽然問起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扈統領的年紀，應當已經娶親了吧？”

扈東一愣，雖不知為什麽突然問這個，還是咧開笑了一下道：“親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拙荊如今正在京城侍奉母親。”

又問：“那扈家的家事，是聽你妻子的，還是你母親的？”

扈東被問得傻眼了，想回答又疑心有陷阱，囁嚅了兩聲，竟是沒答上來。

趙明臻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過，無論妻子還是母親，只要扈家上上下下都明白，是誰在拿事就好。”

把聲音放得更慢了些：“……扈統領，你可明白本宮的意思？”

意思是，讓他遵從主帥的命令？

扈東眉眼沉沉，著嗓子回答：“是，末將明白，謝長公主教誨。”

他這語氣，顯然沒聽進去多，趙明臻也不繞彎子了，直截了當地道：“在這兒吞風飲沙，誰不是為了立功？你們的心本宮可以理解，也會再與燕將軍知會。他是個公允的人，你心裏也清楚，不會制埋沒你們。”

“但是——眼下正在打仗，戰場上軍令如山，誰是主帥，你們就得聽誰的。有什麽問題，事後可以正告本宮，該爭的我會去給你們爭，不許違背軍令，否則，不必軍法置，本宮也斷容不得。”

并沒有發脾氣，說話的聲音也不重，扈東的臉卻驀然燒紅了起來。

他撲通一聲就要跪下，不過趙明臻反應很快，立馬一個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從架起了他。

“沒說重話呢，這是做什麽？”趙明臻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看起來十分的好脾氣：“駐防在此是辛苦事兒，本宮該謝你們才是。來人，去取五十金來，送扈統領一起回去，好好犒勞一下軍的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