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的人從庭院里穿行而過，像瞎了似的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

張知序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廊下看著，就見院子里的奴仆也像瞎了似的繼續上菜上，那些人的手都魯地直接到他們端著的盤子里了，他們也沒什麼反應。

自然得有那麼一瞬間張知序覺得是自己的眼睛有問題。

可再仔細看看——

有人因為爭搶食打罵起來，另一邊席上那群武吏便過來幾個，押著他們繼續老實地用飯。

一些衫襤褸的人本還畏首畏尾地在附近張，發現這里的席面可以吃之后，全都蜂擁而至。

貴人們不喜歡吃的菜，在他們里連點油湯也沒下。

“怎麼會這麼貴呀。”對面的陳寶香在掐著人中哀嚎。

但又是一大盤蔥餅從面前被瘋搶，轉過頭，似乎并沒看到。

張知序心頭一。

-大仙，我們終于要發達啦~

-比起當窮苦的好人，我一向樂意當富貴的壞人，大仙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也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

可是。

抬眼看看遠罵罵咧咧的陳寶香，再看看就在眼皮子底下大快朵頤的這些人。

張知序垂眼，覺得有些事自己還真是不知道。

比如這三日正趕上被搶奪田產的農戶進京告狀拿回田地，他們人生地不，又沒錢，該去哪里吃飯？

比如更早些因著失了田地家人而淪落為乞丐的人，在廣廈坊還未完工的當下，又該怎麼過活？

他不知道的這些陳寶香都知道。

三天的流水席，闊氣的一百桌，哪怕后面上的多是些碎小菜和饅頭粥餅，也能讓人在這兒得幾頓飽腹。

沒打救濟的旗號，沒掛什麼幡布招牌，不用任何人恩戴德。坐在這里的都只是運氣好才遇見一場貴門的春日宴罷了。

就像當初只剩幾十個銅板、在街頭盼著春天快來的陳寶香想的那樣。

心口有些古怪的脹熱，連帶著心跳也有些快。

張知序展開扇子搖了搖：“九泉，今日似乎有些熱。”

九泉納悶地看了看天：“這幾日不都是大風天麼，涼著呢。”

“是嗎。”

他近來常覺得熱，估著是因為陳寶香，這人總是心浮氣躁，他在邊，也免不了被影響。

正說著呢，樓上又有人喊：“主家，小張大人跟人打起來了。”

“什麼？”陳寶香嚇了一跳。

酒席上起沖突是尋常事，尤其今日來的有很多都是武夫，是做了些準備的。

但萬萬沒想到，武夫們尚且老實，先手的卻是張溪來這個一向守禮的文臣。

陳寶香跑上去的時候，謝蘭亭正攔著張溪來，小張大人雙眼紅地著氣，垂在邊的拳頭還在抖。

在他對面，一個人捂著臉，火氣上沖地罵：“也就是老子今天沒帶人，不然定你橫著出去！”

這話誰聽著不來氣？小張大人原本都快冷靜下來了，聞言又作勢要上前。

陳寶香連忙過去幫著攔，想說銀月還在這兒呢，哪能當的面跟人打這樣。

結果話還沒出口，眼前就晃過去一道緋的影。

“里還不干凈是吧？還不干凈！”銀月抄起凳子就砸，“我現在就讓你橫著出去！”

陳寶香：？

在空中一個急轉，連忙改抱住銀月：“你別弄傷自個兒，怎麼回事啊？”

凳子摔在那人上，銀月還想再踢他，但陳寶香力氣實在太大了，彈不得，只能轉過頭：“寶香姐，給你添麻煩了。”

“我倒是不怕麻煩。”將銀月抱遠些，“可你這是哪一出？”

屋子里著許多人，有人在勸架，有人在找大夫，寧肅和九泉上去清場，將人都往廂房的方向趕。

等四周終于安靜下來的時候，銀月的緒才穩定些許。

紅著眼道：“那人是程槐立手下的，借酒裝醉湊過來說要替他們將軍試試婚，說是什麼老家的習俗。”

這是什麼話？

陳寶香火氣蹭地就上來了，捋起袖子就要去追。

張知序一把撈住，皺眉道：“聽人說完。”

“這還有什麼好聽的，這話我就得廢他一條。”陳寶香掙扎，“什麼腌臜人敢來老子的地盤上欺負老子的朋友，放開，老子弄死他。”

銀月怯生生地拉了拉的袖：“我弄過了，他話一出口我就扇了他兩掌，又把剛出鍋的油片扣在了他頭上。”

陳寶香掙扎的作一僵。

詫異地重新打量張銀月：“啊……？”

“是他先惹我的，二哥哥說過，大盛律只罰挑事之人，還擊者無罪。”

“我不是說你有罪。”陳寶香跑回邊蹲下來看的手心，“我是驚訝你力氣居然這麼大？”

張銀月也是生慣養，力氣自然不大，是本就心里有氣，又遇見這麼個雜碎，氣上來也就不管不顧了。

本來麼，好不容易等到寶香姐姐的帖子，高高興興地等著跟張溪來說會話，至是該跟他道歉的，上次連累他挨了打。

結果張溪來一直回避，任說什麼，他都只會點頭，連正眼都不給一個。

原本張家人是該坐在一起，但臨席張溪來卻去跟謝蘭亭換了位置。

銀月這一顆心，像泡在了白醋里，皺皺，酸酸。

那雜碎就在這時候跑來說胡話，當然就手了。

沒跟寶香姐姐說的是，一手，對面就想還手，那人是行伍出，無論是力氣還是形都比厲害。

眼看要吃虧，一直沒看的張溪來卻沖了過來，像發了瘋的大狗似跟那人打作了一團。

想到這里，張銀月慌張轉頭去看張溪來。

他手上破了皮，目卻已經又轉開看向窗外。

陳寶香看著這兩個人，嘖了一聲扭頭對大仙道：“你管那個，我管這個，分開聊聊。”

張知序點頭，看了張溪來一眼。后者背脊一涼，乖乖地就跟著他往外走。

“小叔，對不起。”張溪來還沒走到后花園就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