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門這地界之所以貴人如云,不但因為離皇城近,還因為其中有不錢莊,出往來之人皆懷揣大銀票,富貴非常。
陳寶香行在其中,只覺自渺小貧窮,慨發的財還遠遠不夠。
“小惠錢莊在哪個方向?”問。
王五打聽了回來給指:“人最多的那邊。”
“真不愧是好地界,錢莊這種地方都能圍這麼多人——等會?”
陳寶香瞇眼踮腳,“前頭怎麼好像在打架?”
“回大人,那邊說是銀錢糾紛,才七八個打手將一個小姑娘圍了。”
當初被打手追著打沒人管就算了,這可是道,旁邊那麼多人也不喝止?
“住手!”立馬帶人上前。
那些打手十分兇悍,上下打量,不但不退反而還嗆聲:“哪個衙門的,敢管我們的事!”
拿出造業司那金閃閃的令牌。
結果那打手完全不怕:“嘁,這衙門可管不到我們頭上。”
說著,又抬要踹地上的小孩兒。
陳寶香刀鞘一橫,剛好就橫在了他的前方,
“你做什麼!”
——打手也想這麼喊一嗓子,但沒想到的是對面這先喊,喊得比他還大聲。
陳寶香寶貝似的抱住自己的刀,柳眉倒豎,“本走在路上好好的,你踹我?”
“來人啊,給我拿下!”
“是!”后的人應了,立馬上前。
打手傻眼了,連忙朝里頭喊掌柜的。
掌柜的急匆匆出來,看了陳寶香兩眼就拱手笑道:“這位爺有所不知,這刁民欠了我們錢莊的錢不還,還想放火燒我們的店面,我們沒打死已經是良善的了。”
“呸,信口胡謅!”地上的小姑娘罵道,“你們分明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陳寶香將拉起來推去后頭,朝掌柜的道:“如此,我就先將押走。”
掌柜的有些猶豫,盯著笑道:“上,這小兒滿口胡話,可不作數的,咱們有陸統領作保,是最正經的營生了。”
“陸統領?”陳寶香瞇眼,“陸守淮陸統領?”
“正是。”
沉默片刻,又笑:“既然有陸統領擔保,那就簡單多了,我替你們將收拾了便是。”
“好好,有勞大人。”掌柜的以為接上頭了,瞬間放心下來,拱手讓把人帶走。
滿臉黑灰的小姑娘聽著他們的對話就想跑,誰料被陳寶香一把抓住了后襟。
“放開我,你們這些狗,放開!”小姑娘掙扎踢踹。
陳寶香很兇惡地拽著往旁邊的巷子里走,看架勢像是要殺人滅口。
但拐進無人的巷道,卻朝趙懷珠努:“把口子看。”
“是。”
死命蹬著的小姑娘被扔到了稻草堆上,陳寶香在對面的旱缸邊坐下,翹著問:“你放火燒人家鋪子?”
小姑娘紅著眼瞪著,不吭聲。
陳寶香哼笑,從袖袋里掏出一個包遞到面前。
白花花的面皮里滲出醬的香氣。
那小姑娘眼睛都睜大了,二話不說搶過去就吃。
像是了很久,吃得氣都不一口,沒兩下就把自己噎住了,死命拍打心口。
陳寶香連忙又遞了水囊過去。
小姑娘咽下水和包子,怔愣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就哭了:“你不殺我?”
“殺你做什麼,胳膊上都沒二兩。”搖頭,“我是想問你為什麼要去縱火。”
“他,他們錢莊仗勢欺人。”小姑娘哇哇大哭,“大前年天旱,田里沒收,這錢莊便到鄉里來放錢,說好的借八千文第二年還四兩,到時間了卻拿改過的契約,非要我們還四十兩。”
“我們還不上,他們就強拿了田契去抵,說再過一年有收了還能再贖。結果去年田里好不容易收了,這些天殺的卻來放夜火,將我們辛苦種的糧食全燒了灰。贖田契的錢也從一畝四十兩變了一畝四百兩。”
“我們家只是借了他們八千文,到頭來卻背出了上千兩的債!他們就是個吃人的黑心莊子,府還一味護著,你若是我,你不縱火?!”
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在灰黑的臉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陳寶香聽得有些不好,掏出帕子給,一邊一邊問:“你哪個村的?”
“林村。”
“林村?”陳寶香在意地抬眼,“是安縣那個林村?”
“是呀。”
陳寶香怔了一下,猶豫地問:“你們村是不是有一家姓葉的?”
小姑娘搭搭,納悶地看一眼:“我家就姓葉,我葉瓊蘭,家里前年還剩我跟,如今只剩了我一個了。”
葉瓊蘭。
面前的大姐姐突然激起來,抓著的胳膊道:“你含笑是不是?葉含笑。”
葉含笑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
抖了兩下,陳寶香深吸一口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緒:“我知道你,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
葉含笑震驚地看著:“你是我們家以前還興旺時相的人?”
可又覺得不對,“我們家當年的罪過可不小,說但凡沾著邊兒的,要麼與我們劃清了界限,要麼還要反過來落井下石,怎麼可能還有人在意我。”
說著,狐疑地打量。
面前的大姐姐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紅齒白的,穿著一威風的袍,一看就很有錢。
但好像很難過,腦袋抵在小小的肩上微微抖,半晌也沒有抬起來。
好像,在哭?
葉含笑一臉茫然。
才十二歲,不知道這個姐姐為什麼哭,但念在方才給了自己一個包子的份上,還是直肩膀,努力將的重量撐起來不讓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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