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展容轉過，搭著裴敏行的大手，緩緩坐在床沿邊。

紅蓋頭遮得嚴實，什麼都看不見，只能過底下的隙窺得一點搖曳的影。

是有人進來，驚擾了床頭高燃的龍喜燭。

裴敏行待坐穩便收回了手。

掌心驟然一空，熱源遠去，楚展容略有些不自在地雙手握放在上。

聽到儐相溫喜氣的聲音在近響起。

“新郎該揭蓋頭了。”

接著丫鬟們便齊聲附和：“揭蓋頭，看新娘，好一個金枝配玉郎。”

玉郎？

木頭郎還差不多。

楚展容暗自腹誹，忍俊不。

結果笑意還沒來得及收，玉如意就探了過來，往上一挑，霎時眼前一亮。

毫無防備地對上了裴敏行的臉。

燈燭的暖從側面投來，影錯落間，更襯得他眉目深邃，俊朗非凡。

倒也配得上一個“玉”字。

就是有點呆，儐相了好幾聲他都沒反應。

楚展容無奈，睨他一眼，“傻了？”

裴敏行眸微，聲音發沉：“嗯？”

像是還沒回魂。

儐相揶揄道：“不怪新郎，是新娘太了，天仙下凡似的，妾瞧了都喜歡的吶！”

“就是就是，奴婢只恨自己不是男兒，不能和儀賓爭一爭，他可真是好福氣，哼！”

丹玉佯裝憾，一叉腰一跺腳，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楚展容也沒忍住，掩輕笑。

裴敏行難得有些不自在，別開視線道：“是。”

“是什麼？”楚展容問。

裴敏行又不吱聲了。

楚展容一口氣堵在嚨，上不去下不來。

收回之前的話，他還是個木頭！

有丫鬟端著托盤上前，上面放著一把紅纏繞的金梳和一團紅繩。

楚展容知道，這是要結發了。

裴敏行施施然在旁坐下。

忍了又忍，沒忍住，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裴敏行目不斜視，假裝沒看見，角卻幾不可察地翹了翹。

全福夫人上前替們把預留出來的發解下來，拿金梳一下下梳開，再各取一縷合梳在一起，用紅繩低低地扎起，留出一點距離方便一會兒喝杯酒。

儐相在旁朗聲唱和：“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1）。”

“禮，請酒——”

又有丫鬟端著托盤上前，上面放著兩杯用紅相連的酒。

裴敏行接過，側遞給楚展容一杯。

楚展容剛轉頭，就覺脖子一陣發酸，忍不住蹙眉。

戴了大半天冠，真是苦了的脖子。

緩了緩再抬眸，發現裴敏行一直看著，不由目疑。

裴敏行沒說話，只是把手臂過來。

儐相樂呵呵道：“杯同飲，榮辱與共，夫妻同心，百年好合。請二位新人滿飲此杯！”

楚展容端著酒小心翼翼環過裴敏行的小臂，兩人距離一下拉近，呼吸間除了酒香，還有彼此上的味道。

被溫一催，撲面而來，讓人臉熱心躁。

不自在地垂下眼簾，輕輕含住杯沿。

辛辣的酒，差點嗆到，強忍著不適喝了個干凈。

而對面的裴敏行一飲而盡，正舉著杯等。

終于還是沒忍住，放下手咳了兩聲。

白珠關切地問：“郡主可還好？要不要喝點水緩緩？”

楚展容擺擺手，“無咳……無妨。”

抬起頭，剛想讓儐相繼續，旁邊忽然來一只手，在角用力蹭了下，糲的指腹刮得有點痛又有點。

“嘶，輕點。”

忍不住瞪去，裴敏行卻沒看，只催促道：“繼續。”

杯酒喝完，就只剩一項——撒帳。

兩人并肩端坐，儐相與全福夫人抓了金幣、彩果和谷豆向帳子里撒，邊撒邊念祝詞。

東西南北四個角各來一遍。

們說話溫吞，調子又拖得長。

不知是不是酒勁上來了，楚展容聽著聽著眼皮就開始打架。

整個人忍不住往下傾倒。

冠流蘇晃晃悠悠，若是真低頭，不說脖子能不能得了，是頭發都得墜得很痛。

丹玉瞧著忍不住往前湊，想手扶一把。

結果手剛一半，楚展容的下就被人托住了。

一愣，扭頭看去，正對上裴敏行面無表的臉。

這位小侯爺瞧著冷，心倒是很細嘛，要不是一直盯著郡主，哪兒能接的這麼正好呢？

丹玉抿笑了下，放心地收回手。

倒是楚展容，迷迷糊糊的，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發現有支撐，干脆就著這個姿勢把眼睛閉上了。

因為下被托著，紅微微嘟起，還泛著淡淡水。

看著又勾人又可。

裴敏行角微彎。

全福夫人和儐相終于念完了，兩人一低頭，正要開口，裴敏行一擺手，聲音輕卻不容質疑，“下去領賞。”

兩人對視一眼，躬退下。

白珠上前，小聲詢問：“奴婢幫郡主冠？”

裴敏行：“我來。”

白珠懷疑地看他一眼。

手腳的，能弄明白麼？

丹玉從后扯了一把，給使眼，春宵一刻值千金，別擱這礙眼了。

“奴婢們先退下了，侯爺有何吩咐喊一聲便是。”

白珠就這麼被拽走了。

房很快安靜下來。

等最后一人出去把門帶上，裴敏行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一不。

靜坐良久才沉沉地長舒一口氣。

他緩緩側頭，明正大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

沒人知道這一天他等了多久。

不過他只看了兩眼，便扶著楚展容的肩膀讓人靠在自己懷里。

位置忽變，楚展容茫然地睜開眼，“到哪兒了？”

裴敏行輕笑，“結束了，睡罷。”

“……哦。”

話音剛落，頭一歪，真的睡了過去。

裴敏行便索著一點點把頭上的簪啊釵的都出來，最后作輕地把冠摘下。

剎那間青如瀑灑下，拂過他的手，涼而順，還帶著馥郁的香氣。

他把冠隨手放在錦被上，慢慢的、一點點擁懷中人，埋首在頸間深深吸了一口，羽般的長睫下，盡是癡迷之。

可在意迷之下，又出幾分懷疑。

幸福來的太突然，實在太不真實。

他握住楚展容微涼的手，不輕不重地拍在自己臉上。

一點都不痛。

果然是做夢。

他忍不住楚展容的手，心翻涌。

“疼……別咬我……”

微弱的猛地喚回了他的神智。

他忙松開手，低聲問：“我痛你了？”

楚展容不知夢到了什麼，直往他懷里鉆，里嘀嘀咕咕個不停。

裴敏行沒聽清，低頭湊近，“什麼？”

楚展容在夢里氣到了，冷哼道：“你咬呂賓！”

裴敏行：“……”

——題外話——

（1）引自《留別妻》，一說出自漢代蘇武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