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并非全然的黑暗,一個泥爐燃著,冒出一點火,上面正在溫酒。
裴劭盤坐著,他肩膀寬闊,背影直,手中著白玉杯,半仰頭,一人對月酌酒。
聽聞腳步聲,他手朝后揮揮手:“不是說了,天大的事都別來打攪我麼。”
長河示意了一下林昭昭,然后自己默不作聲地離去,林昭昭則踩著石階,一步步走上亭子,裴劭察覺到什麼,他倏地回頭,便和林昭昭雙眼對上。
他角著,語氣僵:“你來做什麼。”
林昭昭靜靜看了他片刻,又走近來,好,在他一旁坐下。
兩人之間,一臂的距離。
放下蛋羹,瞥了裴劭一眼:“早知你在喝酒,就給你做點下酒菜。”
裴劭瞥那熱羹,目中細微地滯了滯,抿了一小口酒,又道:“早知你要來,我就不在這。”
林昭作勢要起,裴劭驀地傾,住角,他眼睛像一潭深池,沉甸甸地著什麼。
端的是逞口舌之快,不知道誰給慣的。
隨后,他長手一,拿過那碗粥,兩三口喝完后,眉頭便也舒展開,卻還端著架子,說:“再盛一碗。”
林昭昭聳肩:“沒了。”
裴劭:“不可能。”
林昭昭:“真的,我家滿霜吃了。”
裴劭:“……你婢是豬嗎?”
林昭昭白他一眼,這回是真想走了,只是還沒站起來,裴劭眼疾手快,把按回來,自己挪一挪,又挪了挪,那一臂的距離就沒間隙了。
他一手箍著的腰,另一手著手腕,不愉:“你難得下廚,都給吃了,我還沒發火呢,你還袒護。”
他眉頭微皺,控訴著,又莫名有些委屈,像是在討要的大狗狗。
林昭昭抬手,輕刮了下他下頜,忽笑出聲:“所以還氣嗎?”
這問的是昨天的事。
裴劭摟著林昭昭,手臂了,不假思索:“氣。”
林昭昭:“小氣。”
裴劭把林昭昭曾經說過的話,奉還回去:“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又說,“說真的,你心里,我重要還是白斬重要?”
林昭昭奇怪:“白斬是誰?”
裴劭咬牙:“好啊,你居然不是先回答我重要。”
林昭昭:“……”
隨即,裴劭嘟囔:“白斬就是楊寒。”
林昭昭笑意緩了緩,沉默下來。
裴劭從鼻腔里輕哼一聲。
他手指挲著的后脖頸,一下兩下的,忽的停下。
春夜月在他眼里留下虛晃的浮,他湊近林昭昭,帶著一陳釀的芬芳:
“阿暮,我想知道,你和楊寒的事。”
第31章 友人 得寸進尺。
林昭昭昂頭,起眼皮,進裴劭雙眸。
問:“真的想聽?”
裴劭不輕不重:“嗯。”
林昭昭:“說了以后你就不好奇了?”更想問的是,說了以后,他是不是會放棄追查。
裴劭回:“或許吧,阿暮,你總該讓我心里踏實。”
須臾,微微垂眼,手指泥爐,說:“來點酒。”
黃湯口的滋味,像咽進一團火,從舌直接燙到胃,林昭昭臉上浮現一酡紅,兩手捧著酒杯,明月倒映進杯底,澤粼粼。
年年歲歲舊時月。
十四歲的自己推開窗戶,任由月傾瀉在自己上。
手腕綁著厚厚一層白布,還是疼,猶如千銀針齊齊扎下,那種細的疼痛,總是讓沒法安睡,正如現在。
看著明月。
裴劭是不是也正好抬頭,看到這時候的月呢。
無從得知。
朝月亮出手,握了握,低頭一看,手心仍然空。
突的,不遠不近一陣古箏樂響,林昭昭聽不太懂這種春白雪,更喜歡在西北空曠之地唱出來的民謠,但這不妨礙被這音樂吸引。
藥堂善信堂,也就只住著,和救了的那位公子。
聽說,公子是北寧伯府的三公子楊寒,帶著打娘胎出來的不足之癥,但很聰明,十八歲中進士前三甲,了圣人欽點的探花郎,翰林,進朝堂,侍奉于殿前。
只可惜,不過半年,他就因病不得不回家休養,圣人惜才,還特下圣旨,若楊寒子稍緩,隨時可以回翰林院。
彼時,北寧伯府也是風過的。
林昭昭與楊寒初見那日,重傷,渾渾噩噩,楊寒當時是如何態,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出手救下,又和百歡樓媽媽說了什麼,林昭昭得以逃百歡樓,暫住善信堂。
楊寒是好人。
他差人問過的況,還把歸雁找來,如此,林昭昭才大抵知道自己不會再遭難,稍稍放心。
只是,楊寒的境遇,和這曲子不大相同,林昭昭沒從曲風里到抑,只有一種悠然自在。
讓想起,小時候在小河里魚撈蝦,亦或者和裴劭在花燈街市上,買芋頭糕,吃糖葫蘆。
不知不覺間,循著琴聲,走到一座院子口。
隔著籬笆,看到一道瘦長的人影坐在石凳上,披白狐皮子氅,裊裊余音,便是從他指尖下的弦出來的。
那是和楊寒真正的初遇。
比起裴劭這種有棱有角、濃俊眸,楊寒瘦了些,他眉宇淡,眼瞳也淺,卻有些艷,些,倒是有種清貴的書卷氣,端看這個人,你就會下意識覺得,他能出口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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