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想了想：“今日是戴大人和李大人來訪，應當不會很久，夫人且耐心等等。”

又是等。

說不定這次，只是換個地方等而已。

林昭昭打定主意，如果裴劭再耍，絕不可能來第三回 。

小廝和歸雁下去后，林昭昭方坐下，門外由遠及近傳來談話聲。

過柜子和博古架的隙，看到堂的形——裴劭換下朝服，著一玄天地云蝠紋暗紅鑲邊襕，長如松如玉，拋開其余的，只從旁的角度來說，這樣貌與氣度確是不可多得。

另兩位客人，一個穿著深紫比甲并月白道袍，看著三四十的年紀，面容清俊儒雅，一個著三品武職朝服，量高大，顯然是武將。

三品員在裴劭面前，也得恭敬低頭。

哪像蕭氏父親從五品的，在伯府就能為蕭氏撐一片天，然而蕭氏父親想見裴劭，卻本沒有門路。

像蕭氏說的那樣，要和靖國公府搭上關系，多的是找不到機會的人。

他們三人沒有寒暄，即刻進正題。

林昭昭不覺得他們的議事自己聽不得，既然裴劭讓人引到這，他們要說的，應當不是機大事吧。

可那武將一開口，講的就是募兵事宜，顯而易見，是東宮謀逆造缺口，關乎皇宮和京防的衛軍。

林昭昭倏地懷疑，這是能聽的事？

不會像話本里寫的一樣，因為聽了不該聽的，被滅口，走不出這扇門吧？

而裴劭一直沉默地聽著，偶爾點點頭，只是在武將說完后，反問道：“說完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像一口陳年酒釀，質醇厚，韻味綿長。

他年時有一陣子嗓音噶，林昭昭還嘲笑過他說話像公鴨，卻不太記得到底是太昌哪年，突然的，他聲音就變得沉穩雅正。

如今這音，比之三年前，似乎還要更沉些。

那武將回：“是，大人。”

裴劭略微抬眉，忽的發難：“虎衛所的用度被克扣，理好了？戴瀾元，你想保誰。”

他聲音明明和前面一樣，也不大，卻人聽了心驟地一沉，忍不住屏息，大氣不敢一口。

不說那武將簌簌淌下的汗，躲在隔間的林昭昭，也被波及了。

瞪圓眼珠子，呼吸也輕了幾分。

現在他發火是這模樣，不顯山不水，喜怒不形于，就足以人心生畏懼。

盯著裴劭的側臉，思緒又一次飄遠。

當年在西北，林昭昭沒有娘親，林尚也是個大老，拿兒當兒子養，又忙于練兵打仗，沖陣殺敵，沒怎麼管，家里就雇一個半瞎的老人照看，林昭昭有大把時間瘋玩。

每天穿短打，頭發也是自己挽到發頂的，笨拙又好笑，再加之小時候還沒長開，被西北烈日曬得黑黑的，一點不像個孩。

距離坑裴劭那次后，已經過去小半年，小孩子忘大，林昭昭差點不記得自己曾干過那等缺德事。

林尚有事拜訪靖國公，林昭昭自己待在府無聊，纏著林尚帶一起去靖國公府。

林尚與國公爺議事，林昭昭就自己在花園玩。

那是個臨近冬天的晴天，靖國公府的池塘里，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塊。

蹲在池塘旁，期待能看到一條魚的影子。

西北水不多，到冬天尤為干旱，林昭昭已經一旬沒洗澡了，但建在西北的靖國公府，引了浩茫山上的雪水，便是冬天，這里池塘的水也不見。

這讓林昭昭很羨慕，每晚睡覺前，總想象自己變一條魚，住進國公府的池塘，有大把大把玩不臟的水。

當然，在想象這事時，不知道自己有天會掉進這池塘。

盯著池面，自然沒留意到，后有人慢慢靠近。

然后，后背心就被人踹了一腳。

不大的力道，逗小貓小狗般，但這一腳的勁，對還沒十歲的林昭昭來說卻不小，何況林昭昭大吃一驚，下盤不穩，沒能控制好，驟然往前一撲，“噗通”一聲就掉到水里。

踹人的，自然是仍記得出賣他的裴劭。

林昭昭在水中撲棱撲棱。

冬天的水真冰，寒冷從皮瞬間扎到骨頭里，服吸飽了水似的千斤重，林昭昭自生在西北，不會鳧水，很是嗆了幾口水，連“救命”兩字都不出來。

岸上的裴劭眼瞧著況不好，道了聲糟，連忙跳水救人。

結果便是，兩人險些雙雙凍冰人。

林昭昭擁著厚厚的絨被子，牙齒上下打，一邊灌姜湯一邊擤鼻涕時，裴劭還穿著裳，跪在大堂前。

老國公爺拿著藤條，氣得胡子直抖：“說，是不是你把林家小兒踹到塘里的？”

裴劭僵著臉，倔強道：“我沒想掉下去的。”他只是想給這小子一個教訓，嚇唬嚇唬，并沒有真想要的命。

老國公爺用藤條指著裴劭，怒道：“你想過麼，這麼冷的天，又不會水，若真的死了，你該如何是好？林千戶該如何是好？咱國公府就要背一條人命債！”

林尚站在一旁，想勸但不知道怎麼勸，只得說：“公爺息怒，將軍也不是故意的……”

老國公爺對林尚說：“不是故意更不能原諒，他竟沒意識到風險，難道用‘無意’就能改變事實？昭昭真死了，你就說不出這種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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