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想活捉李繕邊最信任的人,來要挾他,機會錯失了,卻不可惜,
他也跟著笑:“李賊,你以為所有人都愿意屈服于你麼?錯了!我能到這個位置,能殺了李敬籍,自然是城中百姓,無人肯降于你,他們是真丈夫!”
“是李敬籍這個蛋一意孤行,他要降于你此等小人,不怪他丟了命!而你,不過是天業帝的一條狗,也裝起威風來了,哈哈,能殺你左膀右臂,快哉!爾等宵小,還不快快投降?”
他還想說什麼,李繕自不會聽,強攻南鄭的策略,他們當時在軍營里,商量了三條,這是下策。
但只要能攻下來,又遑論上策下策,他只要南鄭付出代價。
李繕目惻惻的,揮手。
“殺!”
箭矢簌簌,漸染天地,城墻上,桐油澆了一桶又一桶,登云梯架上城樓,被推下去,又被架起來……
薛屏眺遠,是數不清的李家軍。
激怒了李繕又如何呢?他想,祖母、母親在南下時,得知他水戰敗,相繼急病而去,薛家全毀了。
謝姝也要背叛他,另嫁他人,那他寧可殺了,還好,他親眼看著謝姝和杜鳴跳崖,死得好啊,死得好。
那他的人生無憾了。
激烈戰斗了兩日一夜的城墻上,南鄭軍兵于劣勢,死的死,傷的傷,“嘭”的一聲,伴隨著長長的刺耳的吱——
城門被撞開了,李家軍如水涌城。
薛屏拿起劍:“眾將士,我先走一步!”遂自刎。
李家軍殺進城中,李繕看著抬到自己面前薛屏的尸首,他凝眸半晌,咬住牙關,沉著臉抬腳。踹飛薛屏尸。
尸被踹飛了好幾丈,滾落在地上,無人敢去收拾。
李繕大步走到街上。
南鄭里外充滿肅殺,家家戶戶藏了起來,不門戶前,還掛著白布,按照南鄭的習俗,是一年家中有人去世。
按照軍令,李家軍追殺著逃城中的殘兵,盡量避開百姓。
李繕轉走出城,突的聽到一陣喧嘩,一個半大小孩被押著過來,他不是軍兵,卻對李繕怒目而視:“呸!李賊!去死吧!”
被押了下去。
李繕扯扯角,薛屏還真是沒說錯,是南鄭全城人的錯。
至于南鄭這些人為何恨他,他不在乎,全天下恨他的人,海了去了,但是,他竟然在這兒栽了這麼大的跟頭。
真是如此可笑,可笑!
他轉過,面冷靜,語氣平緩,道:“屠城吧。”
范占先剛過來,聞言大驚,他最擔心的事,還是要發生了,他攔住要去報令的士兵,道:“將軍,此舉不可,三思啊!”
李繕:“若我非要呢?”
范占先跪下,重重叩首:“恕臣,死諫!”
他的額頭一下又一下磕在浸染了的地上,李繕閉了閉眼,人:“扶先生起來!”
他大步離開,卻沒收回命,范占先滿面是,追在他后:“將軍,請收回命令!”
李繕步伐一頓:“明日。”
明日早上,若他還是想屠城,沒人能攔得住他。
……
窈窈在上庸留了好幾日,實在是王煥和劉夫人太能吃了。
倒是能理解,王煥為何這麼了,他也不是吃山珍海味,就是每日公務之后,研究同樣的食,有什麼不一樣的吃法。
他寫了一本《三餐自省書錄》,既講食譜,也講心得,還有改良思路。
窈窈翻看這本書,食都變得更香甜了。
對劉夫人說:“王大人如此有才華,此書何不大范圍刊印?”
劉夫人赧然:“實在是……囊中。”
王煥俸祿不低,也從未搜刮民脂民膏,但是他和劉夫人太能吃了,有時候還得和親戚朋友借錢吃東西。
如今有雕版印刷,但是雕刻一面,至五兩銀子,更別說紙張和墨的用量,刊印一本書,是意想不到的貴,不如找一些寒門學子來手抄呢,但也要錢。
王煥和劉夫人能吃,但沒錢。
窈窈聞言,笑道:“我有錢,可否讓我找人刊印?”
劉夫人大喜,王煥致力于把每一種好吃的法子,傳向天南海北,可惜創業未半,折在吃的上了。
忙笑呵呵道:“夫人不必客氣,當然是可以的!等等,我這就去告訴夫君,想必他也能高興得蹦起來!”
窈窈想,他那麼胖,要蹦起來不容易啊……
輕敲了下自己腦袋,怎麼能這麼想,這話倒像是姐姐會說的。
對了,窈窈扶著腰起,想和劉夫人說,除了這本書,王煥還寫了一本如何分辨食霉變的書,覺得也得刊印。
因為在并州的時候,就發現很多人喜歡吃綠了、長的食,得改改這陋習。
正想著,走出屋子,就聽劉夫人大驚:“屠城?這,這是為什麼啊!”
劉夫人的婢子又說:“聽說……杜副將和大謝夫人掉崖死了,將軍震怒,范先生實在沒辦法,來找大人,看看能不能勸下將軍。”
劉夫人:“好、好,快讓阿煥去阻止!”
二人正說著,只聽“砰”的一聲,連忙回過頭,窈窈額角落著冷汗。
劉夫人:“夫人!”
窈窈方才險些暈了,靜是扶住門框發出來的,死死咬住下,才找回主心骨:“你們剛剛,說什麼?杜副將和大謝夫人,死了?”
劉夫人不敢答,忙讓婢子:“去請大夫!”
窈窈深深吸一口氣,安地肚子,心里已然明白不是自己聽錯,道:“不用了。李繕要屠城?”
劉夫人知道瞞不住,大嘆:“是。”
窈窈冷靜下來,道:“備馬。”
……
…
這一夜,那麼漫長,南鄭家家戶戶,都發出低聲哭泣,他們聽說了,李繕要屠城。
有人想要求生逃走,但是很快被守著的李家軍逮到,扔回城。
李繕在軍醫大帳里,看著辛植。
軍醫道:“副將發熱了,就看能不能過去,若不能……”
軍醫不敢說了,因為李繕的臉黑得可以滴墨,他握了握辛植的手掌,低聲道:“別死。”
辛植慘白著臉閉眼睛,沒有回應。
李繕離開軍醫大帳,回到自己的營帳,范占先頭上綁著的繃帶,與一眾幕僚,正在門口等他:“將軍!”
李繕略過他們,徑直走到帳。
他大馬金刀,端坐在屋中,一手撐著太,合上眼眸。
很累,他多久沒睡了?三天,還是四天?但是不困,一閉上眼,他就看到了辛植渾是,看到了懸崖邊的痕跡。
也看到了跪在祖父尸邊,麻木的自己。
當時他的邊,其實有辛植、杜鳴,大家都是年模樣,辛植幾次想開口勸他節哀,但都被杜鳴攔下。
那一年祖父死得那天,李繕躺在營帳,沒有去領口糧。
因為祖父死了,再沒有人能掰半個餅給他,父親還在因祖父的死奔忙,而他,什麼都做不了,連留下祖父的,都做不到。
杜鳴卻掰了半個餅,放在他邊。
李繕愣了愣,辛植在旁邊咽口水:“李哥要是不吃,那,那小的吃啦?”
這個畫面,也逐漸模糊了。
李繕一手死死按著太,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反復說著——如果沒有輕信世家,就算李敬籍是誠心聯姻,他也不信,那就不會有現在。
不會讓辛植差點送命,讓杜鳴……死無全尸。
李繕的呼吸驟地發重。
這一夜,也那麼短。這麼一會兒,天就亮了,晨曦照在城墻上還沒干涸的,整座南鄭,陷深深的抑之中。
李繕睜眼,看著,他道:“來人,傳令。”
“屠城!”
營帳,范占先顧不得了,沖進來率先跪下:“將軍,不可啊!南鄭百姓有恨,也是被人誤導,況且南鄭足有五萬人口,若屠城了,益州定會派兵圍剿我們!”
李繕嗤嗤笑著,他聲音冷淡,道:“先生,殺了這五萬人,也不能平我的怒火。”
范占先從他被恨意蒙蔽的雙眼里,看到一殺意。
李繕需要的只是個謀士,而不是管他的人,他再勸下去,李繕真的會對自己殺心。
但他也說過,自己會死諫,范占先不怕死,他更怕當年那個抗命闖進上黨救民的年,去屠了一座城!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低頭,叩首:“請將軍賜死。”
李繕揮揮手,讓人把范占先拉下去:“范先生累了,讓他好好歇息。”
依然沒有收回命。
范占先心生絕。
李繕轉過,盯著營帳墻壁掛著的弓箭,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別來擾我。”
話音剛落,“嘩”的一聲,是簾布又被起,外頭吹來一陣風,李繕側眸,厲聲道:“我說過誰也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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