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慕白前腳離開，后腳盛聿明就追了出來。

“干嘛！不是你讓我走的嗎？怕我去找黎士興師問罪啊？”季慕白在樓下生悶氣。

盛聿明看了他一眼，沒接話茬，只是和氣不：“下午陪我去復健，讓鄭毅休息休息。”

“……我來給鄭助理替班，誰給工資？”

“我給。”盛聿明隨手給他轉了賬。

季慕白的角又往上翹了，只是心里不舒坦。

他和盛聿明兩人中，會沒出息做小伏低的永遠都是自己，盛聿明是定海神針，山雨襲來，雷霆不。

能讓盛聿明都磨平棱角，放低姿態，黎念真的一降一了。

季慕白清楚的很，什麼陪盛聿明復健啊，都是借口。這家伙就是擔心自己去找黎念對峙，才攔下自己的。

……又被排在黎念后面了。

盛聿明的復健訓練，安排得相當滿。

季慕白聽說過康復訓練請教練和主治醫師隨行的，但還沒見識過心理醫師需要全程陪同，再次嘆為觀止。

他本來想趁著盛聿明復健不注意，溜去找黎念，結果被安排在遠離門口的對角線角落里，失去人權。要是不知道他是來陪同盛大總裁鍛煉腳，保不齊以為他被羈押歸案了呢！

兩條貫穿整個活室的扶手雙桿，盛聿明站在最外側，一手扶著桿子，一手被康復師攙著，一步步來回地行走。

“很好，很好，注意節奏……呼吸跟上……”

康復師跟哄小孩似的，一聲聲鼓勵。

季慕白只看到盛聿明還沒有走幾步呢，扶住桿子的手，每次抬起又落下，握得都更用力了，而他的額頭再次凝比黃豆還大的汗珠。

鼻頭有點酸。

季慕白離開視線，低頭看自己的訂婚戒指，吸溜鼻子。

鄭毅看到了，過來遞紙巾，解釋道：“盛總進步很大了，最初的時候，連康復師都不能靠近。現在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平地走很多步了，就是還不太練。”

“為什麼不能讓康復師靠近？”季慕白抓住字眼，狐疑地瞥向坐在最佳觀賞位的心理醫師，“什麼問題？”

鄭毅自覺多言，支支吾吾兩聲，想糊弄過去。

就在這時——

撲通一聲！

盛聿明左腳抬起后腳落的簡單作都失控，直接整個人傾倒，摔到地上。

康復師只來得及護住他的腦袋，兩條以詭異的姿勢疊在一起，旁人一看就會覺得肯定很疼痛。

所有人蜂擁而至。

秦教授也看著眼紅了，趕張羅讓康復師把設備拆下，當場檢查下有沒有傷？

“盛總，您不能再練了，已經超過負荷。訓練太極端，不僅起不到效果，反而還會讓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現在進展很不多了，等回了東城，咱們可以慢慢來。”

盛聿明臉煞白，已經失去了，手掌握拳，克制了發抖。

外骨骼被拆了下來。

被卷到膝蓋以上，出一大片的淤青和傷痕，磨破的皮往外滲著水，看上去斑駁得像是古老的城墻，凋零頹敗，毫無生機。

康復師相當練地取了消毒藥水和棉紗布清潔，再抹上藥膏。

作麻利，像是早就已經理過百次千次。

心理醫生也很快地跑過來，特意檢查盛聿明想要藏起來的手掌。

盛聿明被這群人圍著擺弄，面灰敗，本沒有半點生命力。

他閉著眼睛，為了制痛楚，后槽牙咬得雙頰能看出明顯的幅度，結也在微微。

盛聿明沒有說停下來，所有人都在待命。

最終，秦教授建議：“休息10分鐘吧。”

眾人相視一眼，紛紛點頭。

季慕白聽得腦袋嗡的炸開，難以理解。

“怎麼回事？都已經傷這個樣子了，怎麼還要練習？休息一天啊，哦不，兩天啊！”

他想掰開人群，把盛聿明扶起來，可鄭毅卻把他拉到了外面。

“季副總，這是盛總要求的。您別怒。”

“鄭助理，盛聿明到底給你開多工資，你就那麼聽他的話？這是要出人命的！到時候就晚了！”季慕白不想和他掰扯，推開人要往里面走。

秦教授在這時出來了，帶著公式化的笑容，和季慕白握手：“您好，我是盛總的主治秦醫生。關于他的況，我比鄭助理更了解一些。”

季慕白就這樣，被秦教授告知了事的原委，包括盛聿明的PTSD應激障礙的軀化表現。

聽完這一切，他木然了很久，沒法疏離心的震撼，呆呆地坐在康復室的角落里，看著盛聿明一次次站起又跌倒，跌倒又站起。

終于，他不了。

在盛聿明又一次跌倒，所有人都圍上去的時候，趁遛了出去。

他得去找黎念。

……

住院病房里。

黎念剛剛做完康復理療，回來時，找護士要了住院時期的所有賬單，全都記下來了。

費用的確不低。

護工也是全天24小時的，兩個人相互班，費用同樣不。

人是盛聿明在昏迷的時候，安排過來的。

說過不需要，可護工上答應，實際上只不過從病房里搬到了病房外面，還是時時刻刻關注著里面的靜。

每回進出，他們的眼睛就像是監控攝像頭一般，盯著要去的方向。

從護工變了保鏢，趕也趕不走。

所以，這筆費用還是得記上。

離出院沒有幾天了，離開之后，花掉的錢都得一筆筆還給盛聿明。

把賬目都填上的時候，門被季慕白推開了。

除了孫姨和護士，幾乎沒人會進來，黎念沒有太多的戒備，看到季慕白時，愣了一會，才眨眨眼睛道：“季……副總？”

“季副總？！”季慕白手勁沒收，推門過于用力，都撞到墻里，本來心里有些抱歉，可聽到這聲，無名火冒地更高了，開口便是怪氣，“黎士。”

黎念被他這陌生的稱呼弄得有些尷尬，訕訕低下了頭。

下意識覺得季慕白也不會喜歡自己錙銖必較，慌忙合上賬本。

但季慕白這會火力全開，眼睛尖得很，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他一把搶過本子，舉到高，仰頭看了幾頁，臉上的怒氣就暴漲了。

“黎士，還真是會殺人誅心呢！”

季慕白冷哼一聲，將本子扔回桌上，深吸一口氣，盯住黎念，開始細數：

“想理人的時候，就是哥哥姐姐小叔叔，不想理人的時候，手機一關，世界安靜。再見面，就盛總，季總，是吧？

“醫藥費，護工費記得那麼清楚做什麼？打算出院了以后，要還給盛聿明嗎？那你算了，你一個人跑到這種犄角旮旯里，出了那麼大的事，盛聿明連夜直升飛機來救你，費用怎麼不算！要不要季副總告訴你？”

“……”黎念低著頭，咬住了。

“這就回答不上了？不是很厲害嗎？”季慕白嘖了一聲。

黎念輕聲道：“直升機多錢？”

季慕白聞言微怔，一時有點愣，他還以為黎念至會解釋一下，居然……居然直接問他多錢，真是可以了！

“你！黎念，你果然厲害！怪不得能把盛聿明到那份上。”

“我和他沒……”

黎念只開了個頭，就被季慕白打斷了。

“你和他沒關系是吧？所以，他辛辛苦苦做的菜，你可以一口都不吃，是不是？所以，他想為了你站起來，兩條練得皮開綻，也是咎由自取，是不是？”

季慕白一想到盛聿明倒在地上，毫無尊嚴地被醫護人員查看傷口，心臟就一陣陣疼。

那可是他的聿明叔叔，是憑一人之力，將風雨飄搖中的盛家重新振作的盛大總裁，何時有過這種狼狽？

“我們之間的事，一兩句說不清……但真的已經結束了。欠他的，我會努力還掉的。”黎念嚨干，說的很慢，但很努力地看著季慕白的眼睛，希他能理解自己。

季慕白看懂了的眼神，更加的痛心。

“你們最初決定領證，盛聿明連夜拿著你隨手涂的戒指，要我找設計師拿品。他買哈蘇相機，也是托了朋友，現在整個圈子都知道盛總裁不懂攝影，卻為了老婆找代購。在太平庵那天，盛聿明原本是要和你表白的，他甚至怪我計劃求婚，搶了風頭。”

他抹了一把臉，戒指硌得有些疼，稍微拉回一點理智。

“那天你摔了一跤，了不可控的變量，讓盛聿明覺到了危機，所以他退了。他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把那臺該死的相機送人，不僅傷了你的心，也讓我和舒怡之間的問題，變得尖銳。可……你走了以后，他真的已經垮了。

“你堵在高速公路上，他坐著直升飛機去找你，卻又不敢下去。他不敢住回你們的房子，整宿整宿地失眠，還得瞞著盛家人。說實話，我聽說他在事故里把你救出來時，以為你們總算能破鏡重圓了吧！

“黎念，是盛聿明把你從福利院接回來的，也是他在懸崖下把你救出來的……兩次救命之恩，總能換你一次心吧。你就當可憐他，陪他把復健做完。

“你知不知道，他現在的問題嚴重到……”

哐當！

病房門再次被人撞開，盛聿明推著椅，氣吁吁，氣息不穩：“季慕白！你不要手我們的事。”

“為什麼？你不也攪黃過我和舒怡嗎？這樣才算兩清！”

季慕白回的理直氣壯。

盛聿明沒空找他麻煩，轉頭看向黎念，眼神復雜：“念念，別聽季慕白的。”

“盛聿明，我在給你助攻！在說你很啊！”

季慕白氣得想翻白眼。

虧得鄭毅追的快，跟在盛聿明后，把季慕白拉走了。

黎念默默看著這場鬧劇。

盛聿明沒有走，等到人走遠了，才低聲說：“對不起。”

“他說結婚戒指，是我隨手涂的樣式？”

黎念皺著眉頭，不記得自己曾經畫過什麼戒指。

盛聿明眼神里閃過一抹失落，卻又很釋然地笑，像是并不在意：“老爺子第一次催我相親的時候，盛鑫天天起哄說家里要有小嬸嬸了。你就畫了一張賀卡，上面涂了兩個戒指，說是送給小叔叔和小嬸嬸的禮。”

黎念倏地睜大了眼睛，都張得老大。

盛聿明看這副樣子，應該還是沒想起來，習慣安道：“當時你還很小，忘了也很正常。”

“不是……那個戒指，不是我設計的。是賀卡上用來涂的，我順帶勾了線條……”

黎念記得這件事，但的確忘了賀卡上戒指的樣式。

原來，盛聿明一直留著那張賀卡。

“這樣啊，怪不得收到戒指，你也沒有半分驚訝。甚至，你看上去很不喜歡它。”

盛聿明苦笑著低頭，眼神落到自己依舊戴著的婚戒上，手下意識又想去轉它。

黎念也注意到了，眼眸一，解釋道：“梨形切割很像眼淚，我覺得不吉利。”

“……”盛聿明啞然失笑，“那你還畫來送給我？”

被反問的黎念更是愣了，嘟囔了一句：“小時候，誰想那麼多啊。”

說這話的時候，黎念的臉頰有些微紅，像是以前在自己邊時的模樣，盛聿明不敢多說，怕打擾，只輕聲應了一句：“嗯。”

沒想到，黎念對季慕白的話，都聽進去了。

“你現在很嚴重，是指什麼？失眠嗎？”

盛聿明搖頭：“別聽季慕白瞎說，他聽風就是雨，所以還是副總。”

“那你的手為什麼一直都在抖？”

黎念猝不及防的發問，讓盛聿明頓時僵住。

手指都忘記要握拳，抖如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