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接到律師電話的時候，剛剛抵達西南縣城。

又遭遇了一次大暴雪，路上的積雪有半人多高，磕磕絆絆搬好行李，的雙肩包還沒來得及卸下。

律師的電話猝不及防。

“盛太太，盛總草擬了離婚協議，已經發到您的郵箱了。有任何問題，隨時和我聯絡。”

黎念拿著手機，愣了好幾秒鐘。

有一個瞬間，差點以為是詐騙電話，將手機拿遠了一些，重新確定一遍號碼。

對方聽不到回應，以為沒有信號。

又重復了一遍：“盛太太？財產劃分方案也在里面。”

“嗯，我在聽……”

黎念做了個深呼吸，高原冬季的空氣徹骨嚴寒，不住鼻頭發酸，冷著嗓子，“本來就只是假結婚。盛總不用分我什麼的。”

律師有些為難，停頓了片刻，聲音變得空靈不。

“您如果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可以直接和您的離婚律師聯絡。一般來說，提出離婚的一方，最好能離婚分配的訴求，一起告知。”

公事公辦的說法，無可指摘。

黎念的臉頰有些臊熱，莫名覺得自己像是提前卷逃出考場的學生，被監考老師追出來補寫姓名欄。

提出離婚的是，什麼也沒做的也是。

搞得像是信口開河一般。

“抱歉，我會盡快讓律師聯系你。”

倉皇地掛斷電話，黎念站在窗臺吹了好一會的風雪，腦袋才漸漸冷靜下來。

從東城到西南波，他們走了將近半個月，沿途取經，拍了不的素材。

黎念看著有趣，主當起“義工”，給攝制組的攝像大哥打下手，順帶也學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知識。

各個都是玩裝備的高手，同時又一個個返璞歸真，拿著手機也能拍出大片。

黎念時有悟，自己對盛聿明將相機送給舒怡的事，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不過是個件而已。

一直用姜蕓準備的新手機和新號碼與盛爺爺報平安，其實有些蓋彌彰了。

盛聿明但凡有心要找，順藤瓜，輕而易舉就能找到自己。

但并沒有，過去十幾天里，盛聿明很安靜，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發消息，甚至這個人都沒有被提起。

直到，一落地西南，剛安頓下來，就遭一擊。

深深吸了一口氣，刺骨的風雪，終于給了黎念實。

搖搖墜，不敢的事，還是來了。

和盛聿明，要商討離婚事宜了。

在這里，能找到律師嗎？

黎念再次悵然地長嘆。

這時，后有人敲了敲臺玻璃門，引起的注意：“你在找律師？”

黎念聽著耳，卻又想不起來，盡量微笑著回眸，卻一眼看到了一頂抓人眼球的紅貝雷帽。

“封，封老師？！”眨了好幾下眼睛，確定沒有認錯，驚呼出聲，“怎麼在這里上了？”

封煬眉眼也激地笑彎了，聳聳肩道：“要不然說是咱們真的有緣分呢！躲都躲不了呢？”

“……”黎念訕訕一笑。

封煬還沉浸在某種失而復得的緒中，走到臺外，慨道：“可惜，今晚沒有月亮。”

黎念心頭一跳，趕轉移了話題。

“封老師，你也在紀錄片的攝制組里嗎？是拍自然風那條線的？”

封煬點點頭：“嗯，大部隊還在墨山里。我出來取一些資，趕上月底單號，道路限行，只出不進，得在波待上兩天。”

黎念對封煬在東城的攝影展心有余悸，對他出現在攝制組，意外之余，只想盡快逃離。

離開東城，是要理清和盛聿明之間的關系，盡量和平分手，而不是為了招惹其他人。

攝制組能帶自己平安來西南，已經萬分謝了。

或許，也到了該分別的時候。

黎念長長的沉默，引得封煬一聲笑。

“哈哈哈，你該不會是在想著，該怎麼離開攝制組吧？就這麼不待見我？”

封煬邊笑邊說，眼珠卻是一錯不錯地盯著黎念。

黎念只得解釋，自己并不是工作人員，是借了朋友的好意，蹭了大部隊車過來。

“本來也該要走的。”莞爾，腳很理智地往旁邊挪了幾步。

封煬注意到的避讓，視線掃過禿禿的指節，眉峰陡然一翹，聲音克制道：“你剛才是說要找律師吧？我可以介紹。”

“……”黎念蹙眉。

周旋那麼久，完全是在保持禮貌，但沒料到封煬的邊界真的并不強。

正巧，攝制組有人在樓下喊著打雪仗，了黎念的名字。

趕抓住機會，說了句客套的“失陪”，匆匆就離開了。

封煬一個人站在臺上，看著黎念裹了粽子的模樣，圓滾滾地跑進院子，與其他人一起嬉鬧。

慢慢地，他踩上了黎念曾經的腳印。

波海拔高，溫度低，雪總是下的很大。

今早他在墨的林時，悶熱的像是夏天，而只是隔了幾座雪山的波，卻是銀裝素裹，寒冷刺骨。

“沒戴戒指，能找什麼律師？”

封煬低喃著，角勾起一抹笑。

老天爺待他真的不薄呢。

……

此刻，在盛安的外骨科康復中心。

律師戰戰兢兢地看著一臉沉默的盛聿明，沒敢先開口。

電話是當著盛總的面打的，全程免提。

離婚協議相當簡單，是一份自選式的清單，將盛聿明所有的資產和投資都羅列了出來，攤在面上讓黎念選。

只要想要，甚至可以讓盛聿明凈出戶。

但律師經百戰，看到這份清單的時候，早就猜到盛太太大概什麼都不會要。

往往，上趕著送上門的，都不會被人放在眼里。

盛聿明在商場浸多年，類旁通，不該想不到這些。

更多的，律師覺得盛總可能只是為了擺明態度。

可惜，就連這點態度，也沒法傳達到。

“盛總，等和盛太太那邊的律師聯系后，我第一時間通知您。”律師挑著話講。

盛聿明面無表地點了點頭。

等到律師走之前，又說：“去找找，找些必須盡快離婚的理由。隨便什麼都好。”

“……”律師應聲說好。

離開治療師后，律師對著送他出來的鄭毅，忍不住吐槽：“鄭助理，我看盛總并不想離婚。他這麼催，難不是在試探我們事務所？您這邊給點提示？”

鄭毅瞇眼瞧瞧律師，白頭，川字眉，眼神里全是打工人質樸求KPI的，無奈搖頭。

“等你談就懂了！這招擒故縱。”鄭毅了然。

律師還是不理解，搖著頭，自言自語：“誰談擒故縱，還催著人離婚啊？”

鄭毅看破不點破，心想，那是盛總將季副總的話聽進去了，離婚總得親自來辦理吧。

他去追，老板娘恐怕逃的更遠，所以想盡辦法讓人自己回來。

康復室里。

秦教授親自來帶盛聿明的訓練。

他沒能及時發現小秦醫師的心思，引狼室，害得盛總太太誤會，實在難辭其咎。

每當休息的時候，他都忍不住要再道一次歉，生怕盛聿明懷恨在心，撤銷對實驗室的資金投。

盛聿明聽得耳朵起繭，直接懟了回去。

“秦教授，看來你比我更需要心理醫生。我現在懷疑，你是不是被催眠了？”

“……應該沒有吧？”秦教授心有余悸。

盛聿明冷笑：“剛開始，你明明有很多心理醫師推薦。可小秦醫師一出現，就只說和你沒有親戚關系，單純是同一個姓。其實，反而給了人心理暗示，你們關系還不錯。而且，我提出換掉以后，你也沒有繼續推薦其他人。里面多多，有點說不通吧？”

“是這樣嗎？”秦教授撓撓頭，居然有點不確定了，“該不會真的被催眠了吧？那太可笑了！”

“既然你覺得心理治療對康復訓練有輔助效果，不如立自己的部門，選些真正有能力的人。”

盛聿明向秦教授拋出橄欖枝，食指在兩人面前打了個來回：“一個幸存者疚，一個催眠焦慮癥，正好用來驗證對方的水平，不是嗎？”

秦教授一愣，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立刻去聯絡人。

盛聿明看了眼時間，表示休息結束，可以繼續訓練了。

他艱難地撐起胳膊，撐在康復輔助的扶手上，被困在外骨骼笨重框架里的雙，依舊毫無知覺，卻能帶著他慌忙地走出一步，又一步。

沒有更多的時間了。

他的手，抖地越來越頻繁。

失眠也越來越嚴重，幾乎不敢回到和黎念一起住過的大平層公寓。

最近幾天，他甚至開始欺騙鄭毅。

晚上鄭毅將他送回家以后，他會等車子離開，住到附近的酒店，隔天一早再在公寓樓下等車，假裝住在家里。

他定的套房，面向西南，極目眺也會被城市盡頭的黑暗阻擋視線，什麼也看不見。

不愿承認將黎念一次次推開的行為，是做錯了。

卻誠實地開始了反抗。

本睡不著，一整晚一整晚的空坐，只有在來回坐車的途中，才能小寐片刻。

他換到了黎念經常坐的位子，沒有了的溫度，只能靠想象勉強撐著。

盛聿明心想，他大概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