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間，馬十二已想明白了三件事，其一是這武功高他太多，自己這點能耐本不夠看。其二是這現在只是戲耍他，并不想要他命。其三，再不認輸服，惹得起，自己的小命可就真的難保了。

因此馬十二毫不猶豫地跪倒求饒，面對飛來的鋼刀更是不閃不避，獨孤湘最是吃不吃，見馬十二如此沒皮沒臉的做派，也是一愣，眼看鋼刀就要扎在馬十二的心口上，獨孤湘忙將白練往起一揚，鋼刀爪飛出，釘在房梁之上，刀尖刺數寸，尾還在不住晃。

江朔怕湘兒仍舊不依不饒，上前勸道：“湘兒，你玩也玩夠了，可別再玩笑了，不然馬大哥當真就不好了。”

獨孤湘會意，收起白練，重新纏在腰間，笑道：“馬大哥和我二人就是在做耍呢，只有朔哥你當真呢，馬大哥別再演了，快起來吧，不然可真折煞妹子了。”

這一句話給足了馬十二面子，他立刻換了一副角，一躍而起，雙手叉腰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好妹子你啥時候想耍，大哥我隨時奉陪。”

見他這副不知的模樣，大廳里的眾人盡皆大笑起來，翁山盜眾是怕馬十二冷場，替他遮掩，其他人可就全都是在嘲諷了，只有那一眾二十四名僧尼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見一眾江湖豪江湖豪客又是大笑又是大，更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這伙僧尼都嚇得著子，杵在一邊不敢稍。

俞蘭棹這時才上前說話，笑道：“馬大哥，你道這兩位是誰？這位娘子是習習山莊主人的獨，獨孤湘。”又向江朔一比，道：“這位是江湖盟主，漕幫幫主，江朔江溯之。”

馬十二聞言大驚，再次跪下磕頭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狗眼不認的真神，竟然沖撞了盟主和獨孤娘子，死罪，死罪。”

江朔忙上前攙扶，然而馬十二尚未攙起，他后卻又跪倒了一大片，每個人各報字號，一片嘈雜，卻哪里聽得清他們說的什麼？

獨孤湘奇道：“朔哥，你這個江湖盟主除了三江五湖，還能管東海的事？”

江朔迷茫地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俞蘭棹低聲音對獨孤湘笑著耳語道：“海盜也不能一直在海上漂著，上了岸就得拜我江湖盟的埠頭。況且相比天高皇帝遠的盟主，他們更不敢得罪越州習習山莊和背后的隴西獨孤家。”

獨孤湘吐吐舌頭道：“沒想到我爺爺和阿耶還有這麼大的威。”

那邊江朔已將眾人勸起，大廳中除了翁山海盜還有更多三江五湖的幫眾，眾人將江朔團團圍住，興得七八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俞蘭棹見狀，進去，分開眾人，喊道：“諸位，盟主另有要事，大家不要礙事，快讓開道路。”

眾人這才退到一邊，恭恭敬敬地著江朔，看他到底有什麼要事，如何理。

俞蘭棹的眼睛四下一掃，立刻選中了在角落里的二十四僧尼，對著他們下一揚，故作神的對方才接應他們上船的侍道：“還杵在這兒干嘛？快把貴客請到樓上江閣，主和老人家有話講。”

并不認得那老人，只是見眾僧尼簇擁著他，想來份地位頗高，才會如此說。

那侍叉手稱是，帶著眾僧往樓上去了。

俞蘭棹又使個眼，立刻有仆役端來一個木頭匣子，俞蘭棹親手打開了，里面放了數匹上好的綢緞和一掛開通元寶銅錢，俞蘭棹道：“小意思不敬意，請馬大哥收下。”

馬十二驚道：“無功不祿，大娘贈我這些做什麼？”

俞蘭棹笑道：“馬大哥做的是刀頭的買賣，掙錢不易，還來捧小子的場，實在令我，這匣子只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不能報馬大哥的恩于萬一，還請萬勿推辭。”

馬十二這時倒大方起來了，哈哈大笑，往外一推匣子，道：“老馬做的是無本買賣，不像大娘要當這一大船人的家，人吃馬喂的所費頗巨，怎的還犒勞起我來了……不要，不要，堅決不要，老馬認賭服輸，從不耍賴，大不了輸了，下船去做單買賣就行咯。”

他說自己“從不耍賴”時理直氣壯，沒有一慚，似乎方才手搶錢的人不是他似的。

江朔接過匣子塞到他手中，道：“馬大哥，冰天雪地的如何做買賣，還是安心在船上耍錢的好。”

馬十二大聽了大為，又要跪謝，卻被江朔搶先扶住了。其實江朔這樣做倒不是為了照顧馬十二，而是怕他真的輸了錢，去做打家劫舍的營生，禍害百姓，故而堅持要給他財貨。

俞蘭棹如何不知道江朔的心意，朗聲道：“今日主駕臨，大喜的日子合當同慶，今日一切吃喝皆有陋船供給，大家多耽幾日，敞開吃喝，千萬不要客氣。”

此言一出，群豪大喜過，齊聲歡呼，有人領頭喊道：“多謝主厚意，日后若有差遣，赴湯蹈火亦無所懼！”

更有人喊道：“主千秋萬代，壽與天齊！”把皇帝老兒那套都使出來了。

江朔平素不喜人吹捧，皺著眉頭道：“俞姊姊我們快走吧。”

卻說二十四名僧尼先一步隨著那侍順著樓梯盤旋而上，越往上越是雅致靜謐。

此刻眾人的房間已全不似乎樓下的浮夸華麗，此間配十分素雅，所用皆是原木本，陳設的也都是青玄素。

屋中放著炭火盆，十分和暖，還點了一支清香，使整間屋子都似乎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曇靜依稀記得共向上走了五層樓，他見這“江閣”四面是窗，十分好奇，隨手推開邊的一扇窗，立刻傳來北風怒號之聲，鵝柳絮似的雪花涌了進來，將屋子的一角攪得七八糟。

侍忙上前掩住窗戶，笑道：“貴客小心，江閣是航船最高，四面臨江，此時外面風雪太大，卻不適合觀景。”

曇靜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不知，檀越勿怪。”一行人僧人的份已經暴，曇靜也沒必要再遮掩了，能正常說話覺得舒服許多。

侍道：“這種小事自然有下人打理，貴客無需掛懷。”說著舉起雙手輕輕一拍，立刻有男仆役上來打掃地面，扶正家。

侍請眾人到榻上座，眾僧尼服侍著盲眼老僧坐下，再依次落座，眾人皆除去頭上戴的斗笠，共是十七名僧人，七名尼。

侍奉茶已畢，俞蘭棹才帶著江朔、獨孤湘走上樓來，一眼看到二十四顆頭，獨孤湘忍不住笑道：“我說什麼貴客，原來是俞姊姊你見船上什麼都有就是缺個廟，因此請了這一眾僧尼來建寺廟。”

俞蘭棹啐道：“湘兒妹子口沒遮攔，這玩笑可開不得，我并不認得幾位高僧，只是剛才為了，才請各位上江閣的。”說著向那老僧福了一福，道：“大和尚勿怪。”

那師兄上前叉手道：“娘子無需多禮，我師父看不見。”

俞蘭棹心念一，對師兄道：“還沒有請教這位高僧如何稱呼？你們怎麼會有我二叔的金算珠？”

那師兄道：“我名……”他不敢說自己的名字，怕俞蘭棹聽過自己的名字，他所信仰的佛法又不允許他說謊，了略過了自己的名字，艱地說道：“渾湖主的信，其實是我們買來的……”

俞蘭棹搖搖頭，嘆氣道：“我這二叔，什麼貨都敢賣，什麼事都敢應，難道朝廷欽犯也往我船上送麼？”

那師兄聞言驚懼加，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們可不是欽犯。”

俞蘭棹微微一笑，道：“且讓我猜一猜，師兄你名思讬，在揚州大明寺出家，你原本有個師兄，祥彥，可惜五年前他死在了吉州，你才了大師兄，而坐在那里的你師父為庸醫所誤，瞎了雙眼，他便是高僧鑒真大師，是也不是？”

師兄嚇得渾一哆嗦，忙道：“小娘子，噤聲，快噤聲……”

看來俞蘭棹說得沒錯，此人就是大明寺僧人思讬無疑了。

俞蘭棹不理他，讓江朔和獨孤湘在一坐了，自己也在中央主人位置上坐了下來，吩咐侍上茶，笑著思讬笑道：“師父勿憂，這里都是自己人，絕不會走消息的。”

獨孤湘見俞蘭棹說話如打啞謎一般，不好奇，問道：“就算他們是大明寺的僧人，出門游歷也無不可麼，怎會了朝廷的欽犯，難道他們師父一把火燒了大明寺？”

眾僧尼聽這麼講，紛紛閉目念佛，“哦彌陀佛”之聲不絕于耳。

江朔道：“湘兒別科打諢了，讓俞姊姊把話說完。”

俞蘭棹嘆了口氣，道：“溯之，湘兒，你們久不在江南，不知道鑒真大和尚的故事。別的沙門出門托缽化緣，自然無有不可，可是鑒真師父出門，卻只為了一件事，為了這件事，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