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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63章 忌憚之心

  柳奭看了劉仁軌一眼，搖搖頭，道：「下當年越國公之委派籌建、管理『鑄造局』，此知遇之恩無以為報，早已下定決心為越國公管好『鑄造局』，至於升晉爵，等閒事爾。」

  何必拿升來我呢？

  只需跟越國公說上一句，想升就能升，之所以時至今日依舊留在鑄造局，因為我不想升而已。

  劉仁軌哈哈一笑，讚嘆道：「柳郎中仁義守信，本實在欽佩，越國公能夠有你這樣的下屬忠心維護，何愁大事不？」

  柳奭已經品味出劉仁軌之機，故而對其言辭不置可否，笑著道：「難道劉侍郎對越國公不仁義、不守信、不忠心？」

  劉仁軌道：「誒，柳郎中此言差矣，咱們都是大唐員，首要是忠於陛下，次要是忠於帝國，焉能將自己劃歸於某一人座下？你這麼說，萬一被史臺盯上，是要給越國公製造麻煩的，國家公豈能私相授？慎言吶。」  觀看本書最新章節，盡在s🍀to.co🌠m;

  「下區區一郎中而已，與劉侍郎的境界相差甚遠，自然也是忠於帝國、忠於陛下……」

  柳奭笑著搖頭：「不過陛下面前有劉侍郎這樣的忠臣便足夠了，吾等微末小吏只知報償知遇之恩，維護恩主之利益，沒出息得很。」

  劉仁軌面如常，仿佛聽不懂這番話中的譏諷之意，笑呵呵道：「柳郎中過于謙虛了，知遇之恩自然是報償的，只不過心中也當存有國家大義，畢竟國家利益高於一切。」

  柳奭頷首：「教了。」

  「呵呵，今日觀覽鑄造局，頗深，很想與柳郎中深探討一番，不過衙門裡還有一些事務亟待置，便先行告辭了。」

  「劉侍郎慢走，不送。」

  ……

  劉仁軌扶手走出鑄造局，與幾個僕從會和之後返回城，心中嗟嘆一番，有些後悔。;

  自己過於心急了……

  不過也是出於無奈，他雖然是兵部左侍郎，然而並無太多實權，頭頂上的崔敦禮出名門、能力出眾，下邊的右侍郎郭福善在兵部衙門主持後勤事務多年，人脈極廣、聲譽頗佳。

  他夾在中間掣肘太多，說是將來接崔敦禮的班，卻有些等不及。

  他覬覦鑄造局，但柳奭乃房俊心腹，若能運作一番使其升外放，自己順理章接管鑄造局這個「天下第一工坊」，對於自己事業之助力極大，卻又了一鼻子灰。

  希柳奭能夠將自己的意圖轉達給房俊，而房俊則念自己這些年鞍前馬後唯命是從，將鑄造局由自己主持……

  *****

  諸位大臣陸陸續續離去，唯有劉洎遲遲不，留了下來。

  等到諸人走，李承乾起從案之後走出，來到窗前地席上坐下，招手示意劉洎近前。;

  劉洎走過去跪坐在茶幾對面。

  侍重新起了一壺茶水放在茶幾上，又取來幾樣點心、乾果，這才躬退去。

  李承乾喝口茶水，捶了捶那條傷，示意劉洎飲茶，笑問道：「中書令還有事？」

  劉洎捧著茶杯，遲疑一下，嘆氣道：「陛下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按說微臣無需擔憂他人攻訐誹謗，只是自越國公西征以來，微臣夙興夜寐、殫竭慮，苦苦支撐著西域方面無極計數的糧秣輜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可現在只因一句補給困難、負擔太重之言語，便被人冠以『無襟氣量、不能總攝百揆』之罪名，實在是憤懣至極、傷心頂。」

  頓了一頓，在李承乾探尋的目之下，苦笑著道：「微臣非是在陛下面前訴苦，只是自能力有限、力不足，恐無法勝任中書令之職務，更不能好生輔佐陛下就皇圖霸業……故而，甘願請辭。」;

  李承乾一愣，心中不快，淡然道：「中書令勞苦功高，何須在意區區幾句攻訐？朕知你功在社稷，便不必在意旁人些許言語，反而越是人攻訐就越要做出一番績給那些人看。古往今來居高位者，哪一個不是誹謗伴、毀譽參半？此等推卸責任之言，以後不要再說。」

  立場不同、利益不同、風格不同……都會引來攻訐對立，中書令的位置只有一個，旁人心存覬覦在所難免。面對攻訐所要做的是堅定志向、周全己，穩若磐石、無懈可擊。

  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哄著你吧？

  更何況當初你一天到晚攻訐房俊的時候是何等熱切，現在旁人攻訐你兩句便不了？

  怎地，嚴於律人、寬以待己嗎？

  劉洎神黯然，也有些無奈，他並非在陛下面前「告刁狀」，更非裝可憐、博同，而是真真正正想要辭，即便不能致仕歸鄉，也要卸中書令之職務、讓出宰輔之位，去一個閒散衙門悠閒度日。;

  實在是力太大……

  隨著房俊在西域高歌猛進、連戰連捷，軍方之氣勢發，可謂氣焰熏天、不可遏止，他這個文領袖境極其艱難。

  為領袖，自當顧全文之利益，和軍方如日方中，氣勢正盛，他總不能徹底斷了安西軍的糧秣輜重，以此來挾制軍方吧？

  可任由軍方勢大，又會導致文不滿……

  堂堂中書令，如今之境卻猶如風箱裡的老鼠，兩頭氣。

  真的想徹底退下去，將這個爛攤子給馬周。

  但陛下既然不滿，這話他自然不敢再說。

  便轉換話題：「安西軍接連在恆羅斯城、可散城取得大捷，接下來還要追亡逐北、意將所有寇之大食軍隊追擊殲滅，此舉若是功，固然可解西域之危，三十年不復邊境之憂，可戰線長達萬里之遙，所消耗之糧秣輜重簡直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一旦失敗，這些都將打了水漂……以微臣之見，或應當告誡太尉、約束安西軍，適可而止即可，無需承擔如此之大的風險。」;

  李承乾沉不語、猶豫不決。

  安西軍連戰連捷、追亡逐北，這自然是好事，為大唐皇帝當然願意見到「武勛昭彰」、「戰功赫赫」，但劉洎之言也不無道理。

  為了支持這一次的西域之戰，整個隴右、關中幾乎所有的府庫都被乾，無以計數的糧秣、軍械、輜重日夜不停的運往西域，無論最終之戰果如何，關中、隴右都必須有十年之休養生息才能恢復如初。

  代價太過巨大。

  當然，這只是其一。

  其二，也正因他是大唐皇帝，所以不得不考慮另外一個問題：安西軍會否因為此次西域之戰，在獲取海量資源的況之下，愈發變得勢大難制、尾大不掉？

  帝國需要西域這個戰略緩衝，卻無法接一支縱橫西域、反過來對中樞產生威脅的強軍。;

  猶記得當初長孫無忌叛，房俊帶領右屯衛、安西軍數千里馳援長安，一路勢如破竹、無可抵之姿態。

  他當然相信房俊不會憑藉安西軍造他的反，可如今房俊明火執仗的對東宮表達效忠之意，安西軍越是強大，東宮的班底便越是穩固，再加上朝中諸多文也紛紛表示支持東宮……

  做一個皇帝，最大的威脅從來都不是來自於外敵，而是部。

  換言之，最能夠威脅皇位的，唯有最為親近之人。

  若是有朝一日東宮之羽翼漸，有軍方班底、有文支持，會否將他這個皇帝請大明宮、恭迎「太上」之位？

  沉良久，李承乾緩緩道：「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太尉遠在西域，親自指揮安西軍作戰，吾等坐鎮長安不明前線形勢，焉能橫加干涉、指手劃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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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房俊之權勢、地位、聲，只要他決定對大食軍隊窮追猛打一路殺向大馬士革，那麼朝野上下無人可以命令其改弦更張。

  即便是他這個皇帝也不行。

  權臣，就是有這樣的底氣。

  劉洎頓時雙眼一亮，忙道：「陛下聖明！統帥前線，對戰局了如指掌，所做出之決定自然不能任由後方干涉，否則一旦戰事不利，那等責任誰能背負得起？但碎葉城距離大馬士革萬里之遙，沿途河流布、沙漠，更有高山險隘、崇山峻嶺，後勤補給實在是難如登天！安西軍之補給加上沿途之消耗已然是天文數字，想要依靠隴右、關中、安西都護府予以輸送，本不可能！只能從其餘各調撥糧秣輜重，但唯恐時間上有所延誤……」

  不讓房俊追著大食軍隊打不可能，但糧秣輜重不是憑白變出來的，補給跟不上，如之奈何？;

  有能耐你就「以戰養戰」，那麼你打到天邊也沒人管你！

  李承乾點點頭：「打仗打得就是國力，可再是強盛的帝國，國力也是有限的，難免力有未逮……但畢竟將士們征戰在外，中書令還是要竭盡全力予以供應。」

  「陛下放心，微臣定然盡最大之努力！」

  君臣心照不宣。

  劉洎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歡喜的是陛下對於房俊果然深有忌憚，擔憂的則是這份忌憚未必是出自於房俊本，而是攸關東宮歸屬。

  一旦陛下鐵了心易儲，他這個中書令又該站何立場、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