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爹更是三天兩頭往這邊送滋補藥材、各奇珍，架勢活像要把整個鐘府都搬空。

如此疼，也讓從未對自己的份起過疑。

鐘薏臉上綻出一抹明艷的笑：“爹！”

快步跑去，擺在下翻揚。

直到靠得近些，才注意到鐘進之邊還站著一位年輕男子。

他藏在屋檐投下的影里，形被半寸影隔開，故而初時并未被注意。

那男子一襲素白長袍，氣質宛如山水畫中潑墨而的遠峰，清冷、孤立、不聲。

下意識地抬眼去——

鼻梁高，薄而清晰。明明是凌厲的長相，眼邊偏含著一道深深的弧度，仿佛雪落春溪，一瞬霽明。

一雙眼泛著微紅，眸亮。

他地看，仿佛認識似的。

第2章 竟只是親自問詢的飲食起居……

“這是……”

鐘進之正猶豫怎麼開口，那男人抬手一攔，擋住了他的話頭。

他溫聲喚：“鐘小姐。”

卻并未自報姓名。

聲音清潤低沉，如初春細雨落在竹葉，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沉穩。

鐘薏微微一怔。

原本被他那副模樣吸走的心神立刻警惕三分。

什麼人，僅一個手勢就能讓爹噤聲？

但這段日子好歹也過一通禮儀教養，行了個得的禮：“見過公子。”

男人略微頷首，目仍舊落在上，半分也未曾挪。

被看得后背發，只覺那目黏著，像是要將看穿似的。

又不好失禮，只得咬忍著尷尬立著。

正不知如何開口，那人忽地問：“小姐與婢仆圍在此，可是出了什麼事？”

“呃……我放風箏，不小心掛樹上了。”臉頰泛紅，抬手指向遠那棵桐樹，“在等人取梯子。”

他聞言，笑了一聲，低低的。笑意不濃，卻仿佛連廊下都隨之一亮。

那聲音聽得越發不自在，不知他是不是在取笑。

他斂了笑，轉頭淡聲吩咐：“去。”

下一瞬，一個蒙面的年從影中躍出，三兩下攀上大樹，小心翼翼將“馭風號”摘下，雙膝跪地，雙手高舉呈上。

鐘薏被他手驚呆，頓了一下才接過，對年笑得眉眼彎彎：“謝謝！”

低頭看了看懷中完好的風箏，方才那點不安在這一刻被驅散了些許。

心中突然浮起幾分愧疚——剛才還以己度人，誤會了一個溫和大方之人，實在不該。

抿了抿，轉正開口道謝，卻在與他目對上的瞬間，心跳陡然慢了一拍。

男人不知何時已收起了方才的笑。

眼依舊溫潤，眉目清正，角卻再無弧度。沉沉的墨自眼底浮起。

那樣的神并不顯兇，卻讓本能地警惕。

倏地生出一點畏意，卻仍努力維持禮數，輕聲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男子一頷首，笑容重新浮上面龐，仿佛方才不過是一瞬錯覺。

“去玩罷。”

鐘進之立在一旁，心中早已翻涌起波瀾。

他們府上照顧鐘薏，上下一日三省自，不敢出半分差池。

今日圣上驟然駕臨，竟只是親自問詢的飲食起居，提到的全是些旁人絕難留意的細枝末節。

連夜香、茶盞這般細碎之事都要問個一清二楚。

他滿頭大汗，戰戰兢兢答了大半個時辰，原以為終于能送駕。

哪知走至庭前，皇帝忽而止步，目無意間落進了庭中。

“那不是令嗎？”他語氣一如既往的涼，聽不出緒。

他這才順著他的目看過去——果然，鐘薏正站在院中，拎著風箏線，瞧著樹上的紙鳶發呆。

他本以為只是隨口一問，哪知圣上竟站定原地，沉默良久。

鐘進之如夢初醒。

這姿態分明是等他開口引薦啊！

陛下偽裝得極好，舉止從容，話語無懈。甚至喚、幫，分寸得，溫和得像是初次見面。

可鐘進之沒有忘記，片刻前，皇帝還在屋中問他：

“夜里是否易驚？近來夢魘是否減輕？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哭著醒來？”

鐘進之不敢深想。

遠的兒毫無察覺，依舊是平日模樣，蹦蹦跳跳地走遠了。沖著婢說話，滿臉笑容盈盈。斜斜地落在發梢上，像是在發。

斷了線的風箏，今日是玩不了。

鐘薏收好風箏，抱在懷里，等著去取梯的婢回來，轉領著們往聽竹居走去。

是個閑不住的子，臥病幾日稍一痊愈便四溜達，今日風和日麗，出來氣正好。

鐘府路徑早已悉，閉著眼都能走回去。

卻不知剛剛站在不遠看的人，目送的背影，幾乎移不開眼。

鐘府坐落于瓊花街東端，依白渠河而建。此街因遍植瓊花而得名，每至春日，花開如雪，整條河都映銀白。

府邸格局承襲江南水鄉風韻，小橋流水穿庭而過，亭臺樓閣層層疊疊，俯仰皆如畫。

聽竹居則建在府中最中間，四周環繞修竹，隔著一條曲折廊道與主院相連，清靜幽雅又兼顧便利。

紅葉曾對打趣：“小姐素來得寵，這居所可是您親自設計的。”

聽時只是笑，如今想來，那些記憶雖已失，喜好卻從未變過。

鐘進之膝下只有兩子一：長子鐘以禮，子鐘志爾，兒便是鐘薏。他不耽，除了正妻李氏外，僅有兩個姨娘，一位是庶子的生母柳氏，溫順寡言，幾乎不出院門；另一位早年病逝，無子無。

剛醒來時聽了這些，心中還松了口氣。

若是妾室眾多、枝葉紛雜，像這樣失了記憶的人，稍有不慎便是破綻。如今這般簡單干凈，倒也讓人安心不。

走著走著，鐘薏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風箏，又忍不住想起那位眸含笑的男子，心口突然砰砰跳了兩下。

“紅葉。”忽然輕聲喚道，“你說，他會是誰？”

紅葉難得沒有立刻開口，只垂著頭道：“隔那麼遠......奴婢瞧不太清。”

鐘薏想了想也對。

當時自己一聽父親喚就跑過去，其他人還留在原地，并未跟前。

鐘薏又笑起來：“你是不是晚上在被窩里看書了？所以才看不清。難怪我說桌上的話本怎麼老兩本。”

“哎呀——小姐！”紅葉瞬間炸了，氣急敗壞地去搶手里的風箏。

一群人又笑起來，嘻嘻哈哈的聲音在春日微風中悠悠散開。

剛回到聽竹居，一個丫鬟面帶喜進來：“小姐，夫人又來看您啦。”

不久，外頭傳來細碎腳步聲。

鐘薏忙起迎出去。

大夫人李清薈脊背直，腳步端莊。烏黑的發髻用一只鑲嵌翡翠的玉簪固定住，發間可見幾縷銀，和鐘薏剛醒那日見到的蒼白婦人全然不同。

將鐘薏的手握在掌心，低聲嗔道：“不是說了你好好歇著麼？怎麼又跑出去瘋了？”

“娘！”鐘薏撒，“好久沒出門了，院子里悶得慌。”

李清薈看著這副模樣，眼底意更濃。

“好，好，”拍了拍兒的手背，“氣倒是瞧著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鐘薏抿甜笑，拉著到一邊的黃花梨小桌旁坐下。

鐘夫人目從白里的臉頰劃過，又落在那雙瀲滟的眸子上。

郎已經褪去了病中的憔悴，多了幾分生氣，方才奔跑一通，如今眉梢眼角盡是春意。

看著看著，腦中又回起今晨來人的話：

“陛下許久未見鐘小姐，心中掛念得。若能趁百花宴的時節進宮一趟，讓陛下寬心，自是極好。”

“娘？娘？”鐘薏偏了頭，輕的聲音喚回了的思緒。

李清薈收回目，語氣和道：“薏兒，過幾日宮中要設百花宴，我與你爹商量著，你子已好，剛巧可借機出去走走，也算結識些京中貴人。”

鐘薏怔了怔，心頭莫名浮現遲疑：“可我如今什麼也不記得……貿然進宮是否太冒失了？”

李清薈輕笑，手指劃過的手背：“你是鐘家嫡，哪來冒失之說？再說，這百花宴雖說設在宮中，實則也只是貴們之間的雅集，不必拘謹。”

心頭還是有些遲疑，抿了一下，并未回答。

李清薈看著那猶豫的模樣，嘆了口氣，語氣帶著幾分堅持：“薏兒，你爹在朝中剛立下大功，這一次咱們鐘家邀去宮中，正是展現機會，你又怎能缺席？”

鐘薏不想讓母親失，還是點了點頭。

見答應，鐘夫人終于展一笑，起整理了一下袖：“好孩子，娘會替你安排妥當，你只管安心準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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