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出門了,陳媼才突然想起了東西,趕回屋去拿。
重新出來時,手里多了個裝首飾的小木匣子。
騎馬到崔家要不了多久,但崔蘭因擔心祖母的,便覺得崔家好像遠在天邊。
等到達崔家的府門前,抬頭一那門楣上的崔府二字,心口莫名窒悶。
仿佛是三年前第一次回家時,萬千復雜的緒積在腔,裹挾著的心臟不安地跳。
蕭臨把抱下馬,安了句:“醫士每旬都為老夫人診平安脈,從未有過重話,想來不會是什麼大問題,你也不要太過張,先進去看看況。”
崔蘭因心里也是這麼想的。
祖母的向來康健,步伐比尋常的老人矯健不,一些腰背胳膊的老年病都沒有,人人都說老夫人是上天眷顧的寵兒,一定會長命百歲……
只是這次,崔家這麼著急派人來找回去,又怎麼能不多想?
“夫君放心回去吧,我沒事。”
蕭臨看面不好,道:“要不我還是陪你進去吧。”
崔蘭因搖搖頭,“夫君還有公務,待會宵了,我回不去不打,夫君可不能耽擱了。”
蕭臨只好答應,目送進門。
崔家主院里燈火通明,崔蘭因還未走進,就覺得氛圍異樣古怪,崔芙寧站于院門旁迎,手握住的手,顰眉低聲道:“祖母沒事,是……”
也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就了的手,氣憤道:“你待會就知道了,太不可理喻了!”
因為這句話,崔蘭因越發奇怪。
沿著廊子,轉過遮擋視線的山石花草,崔蘭因把目投向前方,更是一怔。
崔老夫人果然神矍鑠,正坐于其中。
更讓崔蘭因留意的是那兩個站在崔家主的旁的陌生郎君
一年輕的昂首在前,一年老的含駝背,畏在后。
兩人氣度截然不同,就不像是一路人,偏偏又似一伙的。
祖母沒有病,那一定是有別的更重要的事。
“祖母……”崔蘭因放開崔芙寧的手,快幾步走上前行禮,又向父親母親,挨個問好。
崔老夫人對招招手。
崔蘭因就走到跟前,被老人溫熱的雙手握住,坐到挨的矮凳上。
“孩子,別怪我用這個法子把你喚來,現在實有一樁與你相關的事需要你一起旁聽。”
祖母依然溫聲細語,崔蘭因依在邊,乖乖點頭。
再次打量那兩位陌生郎君,是從未見過的模樣,所以此前并不認識他們。
就不知道他們會帶來什麼消息?
“陳媼呢?”
父親忽然發話問,崔蘭因回道:“是長公子騎馬帶我回來的,傅母坐犢車還在后面 ,父親找傅母有什麼事?”
崔父著張口言,卻沒能發出聲音,旁邊的崔母面上更是神復雜,著,好像忽然又不認識這個兒了。
崔蘭因一愣,心直直往下墜。
似是又回到那個陌生的環境,年的彷徨地在人群里找尋。
一雙雙在眼前邁過,不是阿耶、不是阿娘、不是祖父……
一個個找,一個個認,邊有千上百的人熙熙攘攘過,卻沒有一道悉的影。
絕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哭聲也并沒有能夠吸引來的親人……
院子里安靜了片刻,那陌生的年輕郎君出一步,開門見山道:“這位娘子,實話實說了吧,你并不是崔家的二娘子,對吧?”
崔蘭因吃驚地著他。
那郎君打開拳頭,掌心一直握著的一個金櫻桃墜子就這麼倏然掉下,又被金線鏈子拽住,在崔蘭因的視線里晃了晃。
晃的頻率逐漸變弱,崔蘭因得以看清那墜子的樣式。
一個人的記憶是從幾歲開始,因人而異。
有些人能夠記得三歲后的事,有些人可以記得五歲、六歲,崔蘭因深刻的記憶說起來也差不多是五歲時。
五歲前的記憶隨著年歲增長,就變得像是昨夜剛做過的夢,依稀記得什麼,卻無法再細致地復述出來。
可記得這個項鏈,無論是墜子的廓還是鏈子的編織方法都牢牢刻在腦海里。
這是唯一攜帶、且能夠證明份的東西。
“我家主人曾被媼帶著逃難,路上撿到一五歲左右的小娘子,小娘子上就帶有這個金墜子,后來那小娘子因病死在半路,我家主人心善就把埋在了路邊,只留下了這項鏈想到日后有機緣能夠還給的家人。”
崔母手捂著口,仿佛再次被這人的話刺痛了下。
“后來,我家主子與媼又撿到了另一名小娘子,這個小娘子年紀也不大,與父母失散十分可憐,兩人便好心帶著上路,后來那小郎看上了那枚墜子,媼沒有給,倒是把墜子主人的事都告訴了。”
這時陳媼剛氣吁吁走進院,聽到這句話踟躕不前。
崔蘭因靜靜聽著,一時愣住。
不但因為這個人手里拿著和相同的墜子,還因為他的話。
若按他所說,他的主人就是那位被婆婆帶著小郎君,遇到,收留。
可他為什麼要說謊,說墜子不是的?
“后來他們遇到了水匪,就與那位小娘子失散,可沒過多久水匪又追了上來,要搶那金墜子,為此我家主人的媼被水匪殘忍地殺害……試想,若非那小娘子告知,那些水匪又怎會知道金墜子在媼上。”
崔蘭因瓣蠕兩下。
心中喃喃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婆婆死了嗎?不知道。
可是金墜子當初的確是給婆婆幫忙保管的……
被水匪帶走只跟齊蠻說過一句,的墜子,還沒拿回來。
“我家郎君雖然傷心至極,但為了活命只能忍辱負痛逃走,原本此事與我家主子也再無干系,可誰知后來才得知這位娘子還因為這個……”郎君又晃了晃那金墜子,笑道:“認回了崔家,嫁給了蕭家長公子,生出這麼多事端……”
崔芙寧忍不住打斷他,“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死掉的那個孩子才是崔家的郎。”
崔父也板起臉,冷聲道:“當年崔家找人,這墜子的圖樣也有不人見過。”
言外之意,若有人想要偽造一個相同的墜子也并非不可能。
若非這兩人直言他們不在今日把這件事弄清楚,明日就要告知全建康知道崔二娘子并非他們崔家的郎!
真是豈有此理。
被人要挾至此,崔家主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抑制惱怒。
“而且我妹妹的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們是一家的!”崔家大郎也道,“哪到你們置喙!”
“世上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有長得十足十像的,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對方嗆了句。
“你們不講理,突然跑到我們家來,說我妹妹是假的……”崔大郎被邊妻子用力拽了拽。
“二娘子能說的上一些小時候的事呢,這可沒法作假。”
對方冷笑:“興許是有什麼歹人故意教的也為可定!”
崔大郎和夫人被一噎。
對方完全不講理!
崔老夫人示意陳媼拿著崔蘭因的金櫻桃墜子上前,陳媼看了眼崔蘭因,把東西拿給老夫人,又俯在耳邊低聲說了什麼,老夫人點頭,陳媼就快步走出去。
崔蘭因只聽見一句“在外面”,卻不知在講什麼,注意力全在老夫人手上的匣子上。
崔蘭因依在祖母邊,見反復翻著那櫻桃墜子,生怕會看出什麼端倪。
老夫人把墜子拿手上研究,“這墜子的樣式是我親手所畫,多寶堂打造,錯不了。”
“老夫人,多寶堂已經在金飾上弄虛作假幾十年,前段時間才被發現他們往金料里加了一種與金極為相似的礦料,若非知人用特殊法子檢驗不可能查出……”年輕郎君指著后滿臉冒冷汗的郎君道:“這便是知人,多寶堂的前金銀匠。”
“只要將老夫人手上的與我手上的項鏈一同檢驗,屆時就能辨出真假。”
“慢著,此人是你帶來的,我們如何相信你不是聯合此人弄虛作假?”崔家大郎道。
“這有何難?府上定有其他出自多寶堂的首飾一起拿來檢驗就是!”年輕的郎君信心十足,兩眼如炬地看向崔蘭因。
“這位娘子若問心無愧,何不以此自證?”
崔蘭因腦袋里“嗡嗡”作響,一向伶牙俐齒的此刻也啞口無言。
因為手上的那枚墜子確實不是出自多寶堂。
是后來用所賺工錢,照著記憶里的模樣重新找人打制的。
可笑的是,還用的純金,而多寶堂的卻不是純金的!
自己能知道自己,卻無法向人證明自己。
甚至在這一刻,也在懷疑自己那模糊記憶里的名字、親人、家族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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