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是因為威脅了呀。

崔蘭因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蕭臨陸娘子的可疑之，就道：“許是覺得不重要吧，畢竟這賬簿沒幾人能看懂。”

溫家雖是淮南首富，可到建康，遍地權貴，有哪幾個會知道？

也只有崔蘭因才能從賬簿上的字樣看出是屬于溫家的產業。

“溫家對你很好？”

“好的啊。”

崔蘭因回憶起那段時，慢慢道：“溫娘子待我就像親姊妹一樣，白日與我一起玩，我們玩投壺、毽子、風箏，還總要我陪練字，其實是想懶，讓我替寫幾頁，晚上我們睡在一張床上一起看話本，不愿意費眼時都是我給讀……”

蕭臨聽著，卻不贊同崔蘭因的說法。

就像謝五郎所說，這不過是溫家給自己的兒找了個聽話的玩伴罷了，又哪里稱得上是好？

“溫家主也是個寬厚的人，經常會布善施粥給周邊的乞兒、窮人，他對下人都很好，從不打罵苛責、拖欠工錢……”

“溫家出事后，溫家主把很多仆從賣掉了，想要填補欠下的貨款，我也被賣掉了，差錯卻逃過一劫！”

“所以從奇怪的角度來說，他們對我都很好。”

崔蘭因輕描淡寫一句，但蕭臨突然意識到，這似乎已是崔蘭因被“拋棄”的第三次。

第52章

說到這些往事，崔蘭因忍不住回憶起從前。

一棵大樹要倒，最先發現端倪的必然是上面棲生的蟲蟻小。

溫家一直主仆和睦，生活在其中也是溫馨平和。

負責照料園中花草的丁二會在清晨摘上最好的鮮花送到郎的院子里，溫娘子一捧，一捧。

們圍著梳妝臺，細心修剪花的枝葉，再一朵朵簪在發髻里，假裝自己是畫上的仙子。

后廚的龐大娘知道每一個人的忌口和喜好，會給溫娘子做咸辣口的，給做酸甜口的，夏天還會給們煮加了蜂的綠豆糖水。

們躲在花架下，喝到肚子飽飽，一起逃了晚飯。

門房的小廝彭十五會給們帶各種小玩意：木頭雕的人偶、貝殼串的項鏈、裝著蛐蛐的鏤空竹籠，還有許多溫家主不讓們看的時興話本……

崔蘭因過得一直都輕松快活。

直到有一日，一位模樣陌生、眉梢吊起的婆子邁著大方步子走進溫家的宅子。

像是此間的主人，領著低眉順眼的溫家主到巡視，溫家的仆從就這樣一個個挎著小包裹被領走了。

先是丁二、彭十五再到龐娘子……

再遲鈍的人都會覺察到不對勁，但崔蘭因不敢多看，更不敢多問。

只是逃避從不能解決問題。

溫家主還是在一個下午讓人住。

他長嘆了口氣，開口道：“盈盈，盧七郎一直都很喜歡你，他是世族出，族中還有人在建康做。”

崔蘭因抱著要給溫娘子看的話本子，溫家主的聲音并不急躁，娓娓道來，可是卻聽不太明白。

這些與有什麼關系嗎？

知道那個盧七郎，出范盧氏，是真正的紈绔子。剛剛及冠沒娶妻先納了七個妾，據說后院里模樣好一點的婢都是他的人，平日里不是與狐朋狗友擺酒設宴，就是在后院尋歡作樂。

他原本是要和溫娘子說親的，偏在上門談親事的時候看中了替溫娘子打探消息的崔蘭因。他死難改，沒忍住就指著崔蘭因對未來的親家道：“我喜歡那小娘子，你們把先送來吧！”

就這一句話，讓溫家主徹底打消攀附盧家的念頭。

這個盧七郎不是個東西。

那些傳聞他貪，日夜荒唐，年紀輕輕就有把自己掏空的趨勢看來并不假，也不是人口里說的，什麼對家在背后中傷他！

溫家主再怎麼想要攀附權貴也不能把唯一的寶貝兒推到火坑里，至于崔蘭因，溫家主恩崔蘭因能夠陪伴自己兒度過喪母之后的艱難時。

他也不想讓兒傷心難過。

盧七郎以為溫家主不肯讓出崔蘭因是想坐地起價，為爭一口氣，豪擲千金也想從溫家買下。

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始終沒有得逞。

但那日溫家主一臉抱歉地看著，“溫家欠了一大筆錢，我只能賣掉奴仆和宅子。”

崔蘭因咬著牙關，瑟瑟發抖。

所以，他賣掉了丁二、彭十五、龐娘子……現在又到了。

可聽他的意思，竟然是想把賣去盧家。

知道，賣契在溫家主手里。

他有權把自己賣給任何人，完全可以不用商量，就像是上幾回，由人牙子上門領走，就像是易一張桌子、一張椅子，錢貨兩清、互不相欠。

但是崔蘭因不喜歡那盧七郎，不喜歡他陋的長相，也不喜歡他邪。的視線，不想跟著這樣的人。

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滾下來，跪下來求他不要把賣掉，不值幾個錢。

溫家主買的時候，只花了三貫錢。

可隨后又想到盧家肯花千金買。

還是很值錢的。

只能不斷求溫家主，不要賣，長大了，可以做更多事了，會吃糕點果脯，會省下開銷，會比溫娘子那只貓兒還省事。

溫家主一直搖著頭，說自己沒法子了，說著說著他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也掉起了眼淚。

“孩子，你不知道外面的兇險，唯有權勢才是最重要的，若我的孩子也可以像你一樣離開……”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告訴崔蘭因，他已經做了決定，要把賣給盧家。

盧七郎一改從前一擲千金的痛快，把價錢到很低，但是溫家主還是答應了，惹來盧七郎一陣嘲笑。

崔蘭因哭著告別溫娘子，忐忐忑忑到了盧家。

盧七郎對著得意地笑，還道：“你和那個蠻奴的關系很好對吧，等他回來發現你是我的人了，還不知道是什麼有趣的表！”

崔蘭因紅著眼睛瞪他，不管是不是擺出那張兇臉，盧七郎其實早被拖得沒有興趣了，“還以為自己是什麼香餑餑？現在是那姓溫的，強行要賣我，我才勉為其難收下你。”

這段時間里他剛有了新歡，正抱著人一起笑，隨意把打發院子里最偏僻的角落。

也許是因為太過得意、太過張狂，盧七郎那天晚上就在一個侍妾的肚皮上中風了。

說是侍妾們爭寵，給郎君下了虎狼之藥，這才把人玩殘了……

盧七郎在床上彈不得，院子里的鶯鶯燕燕互相指責對方害了郎君，讓們下半輩子沒了著落，哭個沒完。崔蘭因不引人注意，反而安生地度過了一段時間。

后來，溫家就

被抄家了。

崔蘭因蜷了下，在蕭臨懷里繼續說道：“……我起初也是怪他、恨他的，可后面溫家沒了，溫家那些來不及走的仆人都跟著全死了……”

“犬不留，滿門抄斬。”

“我在盧家待了一個月，才聽到了袁四郎的事，他拿溫家邀功，還親自寫了一封定罪書，讓人刻板印紙，到分發，要讓人知道溫家是罪有應得，我看見他的字跡才想到，一直以來與溫娘子暗中通信的郎就是他。”

“他對溫家的事了如指掌，比我都要了解，想要是有意無意套過溫娘子的話。”

作為溫家主的獨生，溫娘子很早就跟著父親學習掌家、管理產業。

這些自不是崔蘭因這個外人能夠接的容。

可只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郎，看了話本里的風花雪夜就以為遇到的郎君都會死心塌地，和就一段佳話。

殊不知這世上豺狼虎豹眾多，真心實意之人。

崔蘭因把自己與袁四郎的恩怨一五一十說給蕭臨聽。

“若沒有他，溫家不會有事，我也不會沒有地方去，他為了自己的功績讓人家破人亡，何其可恨！”

蕭臨了的頭發，崔蘭因也把腦袋在他的頸邊肩膀上。

“夫君想知道的，我都說了，也沒有說謊。”

與袁四郎之間本就沒有什麼復雜的恩怨，只是簡簡單單想要他敗名裂，死無葬之地而已。

蕭臨又問：“那你又是怎麼遇到謝五郎的？”

說了這麼多的舊話，崔蘭因困了，聲音逐漸轉弱，“……我知道他，是我表哥……”

話沒說完，已經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太累了，今天沒有懶姿。勢，的力消耗巨大，在這個舒服安心的懷抱里是一刻也撐不下去了。

蕭臨只聽到了半截話，就冒出了許多問題。

崔蘭因難道一直都知道自己姓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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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崔蘭因才徹底醒來。

這一覺睡得又香又沉，連一個夢都沒有做。

邊蕭臨的位置已經空了，外面能聽見婢們小聲談的聲音，以及蒙蒙穿在其中的“長公子來了！”、“夫人起床！”等等無意義重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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