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他而言,區區九尺的距離遠比張弓中六十丈外的目標簡單。
不過蕭臨還是比齊敏稍晚一步才將四支矢投完,雖然績只有四十筭,但好歹全中,面還在。
齊蠻環手看了會熱鬧,等崔蘭因上前來他才拿起木矢,道:“和你一起投壺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崔蘭因沒回,趁齊蠻還在嘮叨敘舊,先手扔出一支木矢。
司揮小旗,“有初貫耳!計二十筭!”
這個績讓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壺耳窄小,非手極好者,輕易不敢投之。
齊蠻問:“怎麼突然干勁十足?”
崔蘭因道:“好奇蕭神玉了什麼東西。”
才想明白齊蠻的意思。
齊蠻回頭看了眼蕭臨,對方顯然也聽見崔蘭因的這句話,那張總是溫潤如拓印在畫紙上的死樣都有了細微的變化。
都是夫妻了,送個東西還這麼大費周章。
倒顯得他夾在中間,像個傻子。
齊蠻用木矢在手指間轉了個花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不想讓你了。”
崔蘭因狐疑道:“你原本是打算讓我的?”
齊蠻狠狠咬住后牙槽,“不然我放兩百金逗你玩?”
崔蘭因歪頭,“誰知道你存什麼心?”
齊蠻這次真的被氣笑了。
不過是一次了崔芙寧沒站,至于氣這麼大,記恨他這麼久?!
齊蠻突然眉心一皺。
崔蘭因很小氣,他好像從很早就知道,只是不曾真的放在心上,也沒有想過真的會這麼在意“唯一”。
可世間如此復雜,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作為他的唯一。
從前如此,現在也是,所以他也不會要求做崔蘭因的唯一。
“你真該改改子了。”
崔蘭因:“?”
齊蠻不再說話,左右手各拿一木矢,“唰”得聲同時擲下,兩支各掛中一耳。
司愣了下,舉旗道:“有初貫耳、連中貫耳,計四十筭!”
齊蠻朝崔蘭因一抬下。
崔蘭因哼道:“手長了不起。”
“你不是一直很羨慕手指長的嗎?”齊蠻故意張開手,炫耀般活起手指。
“羨慕你指頭被扎出,半個時辰后腦子才知道這回事嗎?”
“嘁!你怎麼還記得?那你忘記我是為誰才被扎的嗎!”
兩個人互不想讓,吵吵鬧鬧。
謝玧嘖嘖稱奇:“誰說這兩人關系不錯?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啊……神玉,你覺得呢?”
蕭臨溫聲道:“我不知道。”
只是,他從未見過崔蘭因這樣和自己講話,更輕松更自然也更……悉?
“都說這二殿下行事不知分寸,是無人管教的緣故,我行我素任慣了。崔家大娘子那事你可有聽聞?”謝玧不等蕭臨回應,自顧自道:“我亦是聽人說起,大殿下在傷之前與崔大娘子關系不錯,你懂不錯的意思吧?后來二殿下回來后許是知道了這個事,便對崔大娘子殷勤備至,大殿下也因此郁郁寡歡……哎!”
最后一聲嘆,意味深長,只待有心人心領神會。
“承明言何事?”
“你心知肚明。”謝玧目炯炯,直視前方。
蕭臨著齊蠻的背影。
不學無、飛揚跋扈、酒囊飯袋……諸如此類的形容加注在他頭上,與寬厚仁、知人善任的大皇子對比鮮明。
但正如謝玧所說。
齊蠻回建康的這兩年,看似糊涂又荒唐,但做的樁樁件件的事都在朝著一個方向。
排除異己、籠絡朝臣。
他搶奪的。都在那雙眼睛里,并未加以掩飾。
譬如他看大皇子時,又譬如他看崔蘭因時。
蕭臨眉心淺皺,目聚在齊蠻后背良久,直到掐的指。尖到脈搏劇烈的跳方松開眉心,隨著視野的擴大,余見謝玧也皺起眉。
隨后,被屏蔽在外的聲音也傳回耳中,謝玧皺眉也有了緣由。
“……長公子名不副實,就這投壺的水平連個郎都不如。”
“盛名之下不過爾爾,不然也不會有三更半夜拿魚泄憤之舉,非但不似君子,還有怪癖之嫌吶。”
“說起怪癖,何止此一樁,諸位可有聽聞……”
一時間,對面幾個腦袋都湊在一塊。
另一邊的郎們被這幾句話勾得抓心撓肺,恨不得化作男兒湊上前聽個仔細。
謝玧側頭道:“神玉。”
蕭臨角眉梢都未有毫變化,笑容依然掛在臉上,“不必理會。”
世間人言如雨,時沾袖,豈能一一介懷,自尋煩惱。
立于寒峭的山巔,寒風暴雪便如影隨形,早已習慣。
不管是挑剔、質疑、譏諷還是謾罵……
“當——咚!”
“哎呦!”
突然投壺區起了一陣。
一道聲從混的沸議聲中直沖而來,“崔氏!你竟襲擊袁四郎!”
蕭臨眺目去,發生混的地方正是崔蘭因所在的投壺區。
“發生何事?”
謝玧招來一侍從,侍從是司副手,剛剛的況他再清楚不過。
“……先前崔娘子落后二殿下兩支矢,所以同時投出兩支,一支矢先落進銅壺,另一只矢則被彈出來,不巧砸、砸中袁四郎的鼻子……”
“現世報?”謝玧想替蕭臨打趣兩句,但邊已經沒了人。
蕭臨提步上前,人群紛紛讓開。
捂著鼻子的袁郎君單膝跪在地上,旁邊幾名郎君憤憤不平在囂:“手?崔娘子當我等眼瞎,適才投耳時,崔娘子百發百中,連如此窄小的貫耳都能投中,又怎會讓木矢彈出,你分明是故意的!”
“真是對不住了,袁郎君,你沒事吧?”
袁四郎帕子捂汩汩流著鼻的鼻子,一雙上抬的眼中映著一張笑盈盈的麗容。
他彎了下眼睛,“崔娘子想打我,說一聲便是,何必大費周章?”
崔蘭因角微揚,抬起右手。
那只膩白素手在袁四郎驟睜的眼前一晃,又自然地回轉了個方向,勾住自己鬢角散落的發,輕撇到耳后。
“袁四郎說笑了,我怎麼能打客人呢。”
崔蘭因的假笑,和袁四郎的反應讓齊蠻心生疑,他把兩人各看了一眼,緩緩道:“袁茨,不過是場意外,別掃了大家伙的興啊。”
袁四郎緩緩起,彬彬有禮道:“二殿下說得對。”
蕭臨站到崔蘭因邊,目垂落,將那張委屈又無辜的小臉收到眼底。
“沒事?”
崔蘭因先是驚訝,而后出心安的笑容,“我沒事啊。”
“你是沒事,不過你也沒贏。”齊蠻用下朝司示意。
司抹了下額頭的汗,反應過來道:“啊,哦,二殿下得六十筭!”
齊敏拍手笑道:“贏了!”
齊蠻英眉顰,目還徘徊在崔蘭因上。
就為那幾句,白白丟了勝利的機會,這一點也不像崔蘭因。
崔蘭因才不可惜。
不管蕭臨了何寶,總能夠有別的機會到手上,也不是非要贏。
“長公子、夫人,大娘子請你們過去。”
一樣貌清秀的婢穿眾而出,款款向崔蘭因蕭臨行禮。
“也請這幾位郎君同去。”
齊敏見著崔蘭因等人被請走,高高撅起。
都沒辦法欣賞崔蘭因輸掉后的慘樣了!
索然無味的不止一人,齊蠻一樣沒趣,甩手要走。
齊敏突然奇想喊住他:“喂,你投壺哪里學的,居然這麼好?”
“百戲院。”
“百戲院?”
齊蠻嘲道:“在百戲院如你這般的績,第一個月藤條打手心,第二個月鐵鉗拔甲蓋,第三個月就——砍手!”
齊敏被齊蠻冷不防吐出來的腥兩字嚇得一哆嗦,握自己的手腕連退幾步,抖著瓣:“你騙人!”
齊蠻聳了聳肩膀,大步走開。
從沒有吃過苦的公主花容失,就連后是什麼人都沒空去瞧,直到一道戲謔的聲音落到頭頂。
“建康之外確有百戲院,專收孤兒
培養各種雜戲,訓練嚴苛懲罰嚴厲,二殿下并沒有騙你哦。”
“多話!”齊敏目怒瞪謝玧一眼,“用不著你提醒!”
/
從王大娘子回來,除袁四郎之外的郎君趾高氣昂,不時對崔蘭因和蕭臨發出幾聲怪笑。
崔蘭因氣得不輕,偏在蕭家的地盤上還必須得容忍他們,否則就是阿家口中“失禮于客前,有失大家風度”。
“哼。”一個大臉吊眼的郎君故意用鼻子出氣。
崔蘭因“關心”道:“這位郎君鼻總不通氣,要不要尋個大夫瞧瞧?”
吊眼郎君兩只倒八眼高高翹起,“哼!你這悍婦!出手狠毒,口舌焉壞,蕭家有你,名聲焉能不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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