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生寺里有戚夢年亡母的牌位,這個事金嫻早就知道。
從來沒去拜過。
倒是跟是無神論者沒關系,只是如果逝者有靈,別人家的母親,拿什麼份去拜見?以伴、金雀還是什麼讓長輩驚奇的怪異份?連考慮都不考慮。
但現在稍微有點不一樣,他一句句說著結婚,這算是去世的婆婆。
金嫻抹了一把臉上沒干的水,對剛被放出來的沈歡言喃喃道:“我這件服合適嗎?”
沈歡言不著頭腦:“你穿什麼都合適啊……但是為什麼把我鎖起來了?我差一點想從窗戶里爬出來……”
“先去吃飯吧。”戚夢年金嫻的頭頂,順的發從他指尖過,他心好了許多,“怕什麼?我母親不管這些,你放松就好。”
戚夢年的母親從年輕時就住在寺里,把孩子托付給和尚,讓他在正常教育之外整天茹素、念經、敲木魚,老和尚甚至等著戚夢年正式出家剃度。
金嫻從沒見過,也不試圖理解的想法,但是很顯然,如果戚夢年的母親不高興了,也更可能是因為兒子這麼大年紀了還沒頓悟出家而不高興,而不是因為金嫻不合心意。
有兒子在前面頂著,不需要擔心。
……但說是這麼說……
飯后,一個人跟著戚夢年到了戚母的牌位前,看著牌位上面的靈凡上人四個字,仍是陷了一陣迷茫。
該怎麼祭拜呢?無父母無祖宗無信仰,金嫻沒祭拜過任何人。
而戚夢年取了三炷香,合十躬,香爐,又屈拜下。
他跪在團上,長袍逶地,肅然垂目。他心中想起當年母親臨走前很平靜地對他說不要哭,也不用祭拜。
但他足夠固執……或者說有點耍賴,仍舊一次次來打擾母親的清靜。說:“這一世,你我母子緣分盡了。你也該早點看破,放下執念,發愿修行,回之苦,往生極樂世界。”
煙氣繚繞,檀香浮,風吹葉婆娑低語,鳥鳴于空山之中,四方寂靜。
他睜開眼睛,笑了一下:極樂世界便罷了。他愿沉五濁惡世,墮無間地獄,只盼這一生與白首。凡人多多執,地獄不空。
香頭明滅紅亮一霎,蓮燈寂靜地燃。
金嫻正屏住呼吸。這氛圍,是不是也需要跪下?死者為大,又是長輩,要不……
稍微彎了彎。
前的男人站起來,袍袖一震,托住的手臂,扶站直:“站著就好,心至則靈。上炷香吧。”
不知道為什麼,金嫻上香的時候腦子里空空的,什麼保證承諾都想不出,一直在等,可能是等出現什麼意外、異象,或者是有什麼應。
但直到戚夢年把帶出去,也無事發生。
這就算家長同意了嗎?有點恍惚。
抬頭看了看他。
接近正午,刺眼,過樹葉間隙一道道灑下斑駁的,投在他的袍上輕搖慢曳。忍不住抓了一下他的袖上的斑,他停頓了一下,緩慢而用力地反握住的手。
“——然后你們就去挑了這麼一把……”沈歡言把垃圾兩個字咽回去。
“不是撿的,玄毋法師說他去年特意收集的。”金嫻解釋。
“……行。”沈歡言左看右看,都覺得這就是普通桃子吃剩下之后那個核,隨便打了個孔。就拿這個穿繩給那位做佛珠,實在太敷衍了吧。
不敢吐槽,戚夢年隔著窗坐在外面,像翹班來當兩天和尚的。
“他說就是計數用的,不分貴賤,心誠則靈。”金嫻說的時候低聲音,心里不以為然。
清了清嗓子拉回自己的神志,假裝自己心無雜念,把桃核一粒粒穿起來。
倒是剛才玄毋法師給這把桃核的時候,說得還算實在。他說后山的老桃樹十幾年一直不開花,也沒人管,后來金嫻頭一次跟著戚夢年來過寺里,當年桃花就開了,從那以后每年結果,可見老樹有靈。有靈之,自然應當與有緣人結善因果。
難道是反過來夸閉月花吧,和尚有眼。
總之,在滿心雜念和奇怪的悟里,這串新佛珠穿起來了,快收尾的時候不會穿那個佛頭,拿著出去找他:“戚夢年,你看這里……”
樹蔭里,杏黃長袍的男人側頭過來,目靜且深,漾起一點風過的漣漪。
金嫻低了聲音:“這一顆三孔珠我不會穿。”
猶豫著把手攤開在他面前。
戚夢年低頭看去。的手在室外照得白,紅繩長了一截,被纏在的指間,如結網,捕捉他的目。掌心那一串灰撲撲的桃核打磨得糙簡陋,他有一瞬擔心那桃核磨傷細的皮。
“來。”他說,“靠近點,讓我看看。”
就傾湊過來,長發從肩上落,一縷縷驚掠過他心上,忽而啞然。
看了看他出袖子外的手腕。皮白皙,骨骼修長,腕側有微凸的青筋和流暢的理……還有一點袖口層疊的料出的紅痕。金嫻知道他力氣大,偶爾失控時會不小心握得很痛,但此時此刻,在近似僧袍的袍服嚴地遮掩下,他出來的手腕竟然顯得有一曖昧難解的脆弱。
低著頭,握住他的小臂。
皮直接接,有溫熱的。
“……”
骨節分明的手微微一,幅度很小,手背上筋脈起伏,像是掙扎而不心懷畏懼的白鳥。他手指曲起一些,有些不自然:“阿嫻……”
他在害嗎?
假裝毫無察覺,把手里穿了大半只剩收尾的珠串繞在他手腕上,比量長短:“長了嗎?”
自顧自說:“好像多兩顆桃核,是不是?”
他的手比大一截,平時可以輕易把的手包在掌心,這時候卻只能被地任由抓在手里,像玩似的任由反復把玩。
糙的桃核磨在他手腕上,紅線落下來拂得他小臂發。
他不知不覺地收手指,半握拳,低聲答:“……是。”
把那兩顆取下來,無可放,放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
“好了,你來打結。”取下來,從他腕上離開。
戚夢年沉默一息,抑失落低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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