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醫院能做的檢查不多,從心電圖結果看,的確存在急心缺現象。這就能解釋,為什麼從班車上下來,老人口稱沒事,后背卻已被冷汗浸。
檢查時醫生再三強調:“老阿婆,這可是很厲害的病,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講出來。你看把你家仔急得,眼圈都紅了。”
紅花阿婆才猶豫著指了指自己口:“這里,是有一點痛。”
又被追問幾句后,才勉強承認痛得不只一點,而是“像被磨盤著,得人要多幾口氣”,“還扯得肩上和肚子也墜墜得疼,坐車的時候一直犯惡心。”
了解過近來的生活狀態,醫生有些生氣地批評季微瀾:“早起晚睡去海邊巡邏?家屬既然知道檢結果,怎麼還能讓老人做這些事?”
他給紅花阿婆用了一些管活藥,暫時改善循環,又要求佩戴24小時心臟檢測儀:“必須進行態監測,才能對老人家的心缺況做出準確判斷。”
紅花阿婆背著“電盒子”還想回家,醫生直接將按住:“老人家,你都上八個電極片了,住院觀察!”
紅花阿婆抱怨著一輩子就沒住過院,打魚人家哪有這麼金貴。在病床上躺下沒多久,就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不想打擾外婆休息,季微瀾著醫院發的記錄本,在病房外坐了一座石像。
看著記錄本上挨著的“悶”,“心慌”,“氣”字樣,覺自己也出現了同樣癥狀。
幾分鐘前,單獨找醫生咨詢,被嚴正警告了:因為勞累和強刺激,紅花阿婆的況不容樂觀。急心缺可能已經造心壞死,“發展下去,最嚴重的可能就是猝死。”
這不是第一次在醫院收到死亡警告。
一年多以前,也是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走廊上,被告知媽媽患絕癥,手功率不超過30%。
永遠不會忘記隨之而來的漫長等待,手室門上的燈一直亮著,直到同媽媽的生命一起熄滅。消毒水的氣味,對而言就是自責和絕的氣味。
當初沉溺于自己失去右手的痛苦,對媽媽的健康問題一無所知,知道時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
現在,同樣是因為的疏忽,外婆病倒了。
都是的錯!
著記錄本的手指無意識收,心底的恐懼卻不斷向外擴展,放大。曾經伴隨很長一段時間,來到南極村后才漸漸消失的“黑”再度降臨。
在沉向海底之前,格外想念高磊溫暖的聲音。
想念到撥出電話時,本沒有考慮現在是什麼時間,男友的工作是否已經結束。
電話響了許多聲,直到被報無法接聽。
往常的季微瀾,懂事又,會憐惜男友忙到無暇接聽電話,甚至擔心自己是不是干擾到他。
現在的季微瀾只會用抖的手指反復按向電話圖標。
終于,電話接通了。
“喂?”話筒那頭響起的卻是一個清亮的聲。
楊帆?
季微瀾尚未去想為什麼會是代接電話,楊帆輕咳一聲,說道:“季小姐嗎?師兄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不方便?
季微瀾的腦子一片混,只覺得太和心臟一樣疼痛。
“讓他接電話!”堅持道,“你們是實驗室還是繁育區?我只講一分鐘,讓他接電話!”
“不是,我們是在海上……”
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楊帆的聲音聽上去頗有些心虛。停頓片刻后,語速陡然變快了。
“真的,師兄現在很忙,有什麼事回頭再說。我先掛斷啦。”
聽著話筒里傳來的嘟嘟聲,季微瀾翕著,無聲地說出兩個字:“騙人!”
不記得高磊今天是否要出海。
但清楚地記得,高磊同講過,楊帆的工作是珊瑚的繁研究,不需要出海;管理局出于保護同志的考慮,也不會派出海。
與此同時,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喊道:“萬一呢?萬一是楊帆主要跟去?你可以不相信楊帆,可你應該相信高磊。”
懷著這樣的相信和期待,又等了十來分鐘,終于等到了高磊的電話。
高磊的聲音有些,的確像是剛從海里上來。除此之外,一切都同往常一樣。
得知紅花阿婆發病后,高磊立刻讓不要張:“縣醫院的條件有限……休息,我送……省城大醫院……檢查……掛個專家號……一定會沒事的。”
大海上沒有信號,高磊的衛星電話傳訊也不太穩定,季微瀾卻在這斷斷續續的安里,莫名地恢復了鎮定。
“好。”
兩天后就是周末,外婆一定會沒事的。
這時候的并不知道,這個周末之約注定不能行。
第二天,紅花阿婆的況好多了,24小時態心電圖的結果也很樂觀。醫生很贊同再去省城檢查:“如果能做個冠狀脈造影會更明確。”
季微瀾臉上終于有了笑容。把紅花阿婆送回家后,趕去民宿,把接下來一周的工作都待給水魚嫂,又去村旅游合作社“請假”。
在合作社門口,又遇見了海瓜叔和同樣被罰的幾個村民。
“季家妹吖,大家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你真忍心看我們挨窮罪?”
“都認錯啦,再給個機會行不行?”
“黃皮那種家伙都還在開船,憑什麼我們不行?”
無論季微瀾怎麼解釋勸說,他們只是夾纏不清,又用一雙雙苦的眼睛看著,哀告自家的難。正頭痛時,又有游客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來投訴。
原來這家人在礁石區玩耍,為了拍出彩照片,父母就把孩子放到大礁石上去擺造型。誰知那些大礁石上麻麻長滿了藤壺和海蠣。海蠣殼邊緣異常鋒利,孩子在礁石上不慎倒,落中手臂,大,腹都被海蠣殼刮得鮮淋漓。
“你就是這里的負責人?”
家長一來,就注意到被一群人圍簇著的季微瀾。不顧聲辯自己只是合作社普通一員,橫豎就要負責。
“都是你們的錯,孩子才會傷這樣,你就說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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