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聽完后靠在床頭，抱著孩子睡著了。

夢里，回到從前的老家，站在臺上看著那個小時候的自己，穿著破舊的小子，一邊哭一邊喊“媽媽不要走”。

走過去，蹲下，抱住那個小孩。

輕聲說：“你不是一個人了！”

“你已經長大了！”

“你可以好好活了！”

窗外的風帶著夏初的燥氣拂過窗紗，落在窗框邊，斑駁細碎，照得整間書房安靜溫暖。

安然坐在桌前，盯著屏幕上的設計圖發了好一會兒呆。

的新系列還沒有命名，但已經完了八的草圖。

這一次的主題很特別，是第一次以“份”為出發點去構建作品。

不是“”份，也不是“母親”份，而是“重生者”。

用線條講述重建、用形狀表達合，設計了一件吊墜，是兩片斷裂的羽翼，中間用一極細的金線纏繞在一起，看似搖搖墜，但細看卻牢不可破。

這是的人生。

從廢墟里爬起來，不靠奇跡，只靠骨頭和意志。

盯著那枚吊墜的圖紙，手指緩緩過控板，點開了一則未讀的郵件。

發件人是某國際獨立藝展的邀請函，主辦方是曾經夢寐以求進駐的圈層。

這封郵件收到已經兩天了。

沒有第一時間回復，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猶豫了。

不是因為膽怯，也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而是因為那一刻，忽然意識到，的人生，已經不再是圍繞“證明自己”來轉。

現在有孩子、有品牌、有團隊，有穩定而踏實的生活。

不再是那個必須向所有人證明“我也可以”的人。

可以選擇“我愿意”而不是“我必須”。

“你還在看那個展覽邀請？”曼曼端著咖啡進來，看了一眼：“你到底去不去？”

安然抬頭，看了一眼：“我在想要不要推掉！”

曼曼一怔：“你瘋了吧？”

“你不是當初一提到他們就雙眼發的嗎？現在人家親自邀請你過去，你居然猶豫？”

安然靠在椅背上，眼神溫和，卻帶著難得的從容。

“我現在不再是那個‘需要被認同’的我了！”

“我現在只做我喜歡的！”

“這事我喜歡，但也想確定一下，是不是我真的想做！”

曼曼盯著看了半天，忽然笑了：“安然，你現在真的變了！”

“你以前是看見機會就死命往前沖，哪怕撞得頭破流也不回頭！”

“現在你是，會坐下來想一想，這事到底值不值得！”

安然輕聲道：“我有退路了！”

“我不再用全賭一個機會了！”

“我現在知道，我可以等！”

曼曼點頭：“那你想好了就告訴我，報名截止還有三天，別磨蹭太久！”

“嗯！”

那天晚上，Mark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在客廳看到了還亮著的燈，廚房傳來輕微的煮茶聲，他走進去，看到安然站在灶前，一邊看著爐火，一邊寫著什麼。

換下了外出的服，穿著居家的薄襯衫和長，頭發松松地盤在腦后，整個人看上去疲憊卻寧靜。

他放下包，走過去：“你還在忙？”

“不是工作！”把茶倒進壺里，遞給他一杯：“我在寫一封信！”

“給誰的？”

“我自己！”

Mark一愣。

安然看著他，輕輕笑了笑。

“寫給以前那個拼了命想證明自己、連哭都不敢哭的我！”

“告訴，熬過來了！”

“現在真的，有選擇了！”

夜深，孩子已經睡了。

他們坐在臺，一人一張藤椅，著遠的星，誰都沒說話。

安然忽然問：“你有后悔嗎？”

Mark側頭看：“什麼？”

“我們之間這樣，不進不退，不明不暗！”

“你不覺得委屈？”

Mark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會兒：“不委屈！”

“我不急！”

“你能在我邊，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也不是在等你哪天忽然說我！”

“我是在陪你走！”

“你要走得慢，我就慢！”

“你要停一會兒，我就停一會兒！”

“我不是在等你變我想象中的伴！”

“我是在認識你現在的樣子！”

安然心里忽然一震。

沉默了很久，才輕聲道：“你說得很輕巧！”

“但你不怕哪天我回頭說，我還是放不下以前那段嗎？”

“你一直沒正式問過我，為什麼我一直拖著！”

“其實你猜得到的，對吧？”

Mark沒有看，只是輕輕握了的手。

“你過他！”

“你也恨過！”

“你從那段里，帶出了很多東西，不止是傷，還有長！”

“我怎麼會怕你記得？”

“我喜歡的，是那個從過去里走出來的你！”

“不是非得把他忘了，才配跟我在一起的你！”

安然低頭，眼眶一熱，沒說話。

風吹起鬢邊幾縷發，閉了閉眼，把頭靠在椅背上，輕聲說：“謝謝你！”

“我現在能平靜地提起他！”

“但我不會再回頭了！”

“我不是走出來的，是我決定走過他的！”

“他曾是我一段路！”

“但他不是終點！”

傅衍慈坐在空的別墅書房，手里翻著那期展覽的新聞稿。

的照片被登在首頁，鏡頭下的自信、灑，笑容淡定而從容。

他看到站在展覽臺上，對著一群人介紹的新作，那語氣里不再有討好，不再有試探，而是“我講，你聽”式的掌控力。

他知道，再也不會需要他了。

而他，再也不是愿意提起的人了。

他甚至不知道有沒有原諒他。

但他知道，不恨了。

因為已經不再為他搖。

已經把他放在了回憶里。

一個不再提起的過去。

他放下雜志，閉上眼，聲音低沉：

“你走得真好！”

“可我錯得也真徹底！”

深夜三點，安然從夢中醒來。

不是噩夢，只是心跳有些快。

走到孩子床邊，看著他安然睡的模樣，輕輕了他的小臉，確認他沒事。

轉頭看向窗外，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