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州語氣很輕，但言辭中的那子咄咄人的氣息卻被大伙兒都嗅出來了。

一瞬間，包廂的氛圍急轉而下，從先前的喧囂熱鬧變得雀無聲，安靜到能清晰的聽見小暖爐下汩汩的的冒泡聲。

隔著氤氳的熱氣，我的視線落在紀云州臉上，只見男人一如既往的擺出那副上位者獨有的高姿態，睥睨著眼前人，舉手投足間卻帶著一子難以形容的迫。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是梁皓渺啊。

他的發小，他的同事還是他口中的好兄弟，前一秒他們還侃侃而談，但后一秒，紀云州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譏諷梁皓渺，翻臉不認人。

不，他想諷刺的不是梁皓渺，而是被梁皓渺維護的我。

想到這，一直以來抑的那子火苗噌的一下竄了上來，我掃了一眼梁皓渺手邊已經倒滿酒的量酒，起，握住，然后看向紀云州，微笑道：“紀主任教訓的是，貨運司機一案中多謝您辛苦出手相助，為表誠意，這一杯我干了。”

沒等紀云州回應，我已經端著量酒往邊送。

梁皓渺見狀馬上制止道：“不行啊沈醫生，你的……”

“應該的，”我態度堅決，視線在梁皓渺的臉上短暫的停留了兩秒后，說：“總得讓紀主任看看我的誠意。”

說完這句話后，我仰起頭，任由酒往嚨里鉆。

酒味兒太濃太刺激了，不過灌了兩口，我的腸胃已覺得不適，辛辣的酒灼燒著我的管，仿佛吞下了半熔化的刀片，第二口還沒咽盡，胃袋突然痙攣著搐起來，酸順著食道倒涌，激的我微微的弓了。

但我依舊沒有停下，手指死死扣住杯沿，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我只能仍執拗地仰頭去灌下第三口。

一旁坐著的護士長看不下去了，急忙制止道：“可以了可以了，誠意已經夠足了，紀主任看著在，小沈你可不能逞強啊。”

我當然不是逞強，但我心里太堵了，堵到我置氣般的要把這杯酒喝完。

“紀主任看到了嗎？”我將杯口朝下，晃了晃一滴不剩的量酒，勉強的扯了扯角，“我的誠意，夠足了嗎？”

紀云州沒有接話，倒是坐在他側的廖黑臉開了口：“紀主任你也看到了，小沈這孩子實誠，可是發自心的尊敬你，謝你啊。”

后頸忽然覆滿冷汗，我勉強的扶了一下桌角，苦道：“是啊，跟紀主任相識八年的時間里，他可是用實際行……讓我心服口服呢。”

酒化作業火在腹腔肆，灼痛直沖天靈蓋，激得我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只覺得眼前一片迷糊，勉強道：“我……我去一趟洗手間。”

我吐了。

趴在馬桶上嘔吐的時候，梁皓渺就站在我側，第三次遞紙巾過來時，我看到了他握的拳頭，手背凸起的骨節泛著死白：“我現在就去找阿州，我要他親自跟你道歉。”

眼看著他轉過去，我忙抓住他的，制止道：“沒事，梁醫生……沒關系。”

返回包廂已經是一刻鐘后的事了，氣氛還算融洽，我的目隨意地瞥過紀云州，恰巧撞見了鄭欣然投來的好奇目。

我還沒落座，就聽到小姑娘道：“師姐，我讓廚房給你熱了杯蜂水，你要不要趁熱喝呀？”

我抬了抬眼眸，正準備回應，一眼就看到了鄭欣然面前擺放的鮮榨果。

不用猜也知道，那肯定是紀云州替鄭欣然準備的。

算起來，只要有他在的聚會，基本上不會讓鄭欣然沾一滴酒。

不像我，被著喝了一大杯酒后，還得承接小姑娘遞來的善意。

而且還不能拒絕。

畢竟在在場的所有人眼里，鄭欣然可是紀云州的人。

我不喝，就是不給紀云州面子。

想到這，我端起蜂水，若無其事道：“鄭醫生有心了。”

聚會結束，我們一行人下了樓，跟上次一樣，紀云州領著鄭欣然先離開，而我因為“住址”跟梁皓渺在一，也和他一起搭車。

上車后，胃里的那種不適又如排山倒海而來，梁皓渺察覺到了這一點關切道：“要不要送沈醫生去醫院，還是回家？”

回家？

我咀嚼著這兩個字，強忍著一晚上的眼圈瞬間潤。

哪里是我的家呢？

景園嗎？

那不過是紀沈兩家想要束縛我而建造的牢籠，原本我因為跟紀云州之間的那一點點誼，也心甘愿做那只籠中鳥，可是現在，沒了也沒了，那座房子與我而言和監獄又有何不同。

我不想回。

“能不能……送我回公寓？”

可笑吧，在這偌大的京港，真正能夠容納我的地方，居然是我租來的公寓。

酒上頭，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公寓，直到梁皓渺那溫潤的嗓音在耳旁響起，我才從睡夢中驚醒。

“沈醫生，你得去趟醫院。”

我了惺忪的雙眼，一眼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梁皓渺，問：“怎麼了？”

“你舅舅進醫院了，讓你馬上過去一趟。”

聽到“舅舅”兩個字，我瞬間沒了睡意，又聽到梁皓渺解釋道：“剛才你的手機一直在響，我猜可能有急事，就沒經過你同意擅自接聽了。”

我當然知道梁皓渺是好意，說了一句沒關系后，便匆匆起床。

出門時我才發現外面天灰蒙蒙的，看了眼時間，竟是凌晨五點。

但是，這個點，梁皓渺竟然還在公寓？

“你昨晚醉酒，我不大放心，就留下了……”梁皓渺似看出了我的疑，遲疑了兩秒道，“另外，剛才的通知電話，是阿州打過來的。”

聽到紀云州的名字后，我的心口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視線落在梁皓渺臉上，并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紀云州是醫生，舅舅又在醫院，急時刻倒也說得通。

但紀云州這邊，只怕就不好代了。

再翻翻通訊錄，除了劉士和護士長的來電之外，紀云州還在凌晨十分給我來過電話。

那個點醉酒的我還在睡夢中，但凌晨五點，接電話的又是梁皓渺，我只怕難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