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殼而出的努力,能否實現,主要看兩個方面。
一個在于十四世代,要看他們最終是否會將請愿遞上去。
一個在于十三世代,要看基于請愿開啟的新投票能否通過。
從徐新年的角度來看,他相信老友周建漢的執行力,認為請愿的遞是必然的事,所以他更在意常委會上的博弈。
百米下的會客間,周游的勸阻已經失敗。
百米上的會議室中,十二名常委間的博弈正趨高。
在許勤的譏諷中,投票即將開始,眾人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今日投票的結局。
沒想到,一個瘦高個男人舉起了手,阻止了終投的立刻開始:“三分鐘討論時間還沒結束,我還有話說!”
圖窮匕見!
說話的是梅希。
但他說話的瞬間,許勤就立刻將目轉向了徐新年。
徐新年依然一副樂呵呵的模樣,眼神中有恰到好的也充斥著一抹驚詫。
讓許勤也不好確定,梅希的突然發言,是不是有徐新年的授意,只能木然的點頭:“是在三分鐘,小梅,你說說看。”停頓了下,又接了句,“好好說!”
梅希仿佛沒有聽到,許勤最后那有些狠味道的三個字。
他將在座的所有人掃視了一圈,最終鎖定在了一個模樣英俊的中年男人上。
那個中年男人正是余歲寒,在余歲寒旁,還有一袋新鮮薄荷葉,那是梅希剛剛采摘來帶給他的,為此還耽誤了上會。
余歲寒迎著梅希的目,心中苦笑。
自己千躲萬藏,卻沒想到,今天這個舞臺,似乎還真是為他搭建的。
但余歲寒不想上臺,于是搖搖頭,直言道:
“你想要說服我嗎?這可找錯人了啊。老梅,你也明白,我最是理,決定了的事很難再改變了。”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畢竟我改變主意支持主席,也不過是幾個小時前的事。”
“幾個小時?這麼說,徐主席也不知道你現在支持他了?”余歲寒倒有些驚訝,不置可否地問道。
梅希點頭:“我是剛才給你去摘薄荷的時候,才臨時改變的主意。”
“哦?為什麼?”咀嚼著薄荷葉的男人挑眉道。
“因為我在薄荷園搶摘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孩子們請愿的隊伍,他們熱似火,充滿了朝氣,確實……讓我想起了當年,嗯,當年弟妹的樣子,還有我們的樣子。”
“高嵐……”余歲寒又覺心上涌,咳嗽了幾聲才緩和下來。
挑起余歲寒的緒后,梅希毫不停歇,繼續說道:
“弟妹曾對著十二世代的常委們,說過一句話。聲音很大,我當時站在隊伍的最后方,依然聽得清楚,也一直未曾忘記。
說:不管如何,我們做出了決定,就該讓我們走自己選擇的道路!
老余啊,如今是我們坐在了常委的位置上。
那面對著新世代的孩子們,能不能也給他們一個機會?
十四世代的孩子們,他們也做出了決定,那就該讓他們把選好的路走完啊!”
余歲寒卻逐漸平復了緒,只是依然盯著梅希。
梅希沒有退,還開了句玩笑:“而且啊,老余,污染面積那麼大,給你特別留的薄荷田都沒了,還要我再給你找地方種嗎?”
余歲寒這次終于笑了笑,他明白梅希的意思。
如果“二次遠征”真的通過,作為“一次遠征”碩果僅存的幾名幸存者之一,余歲寒在外生存與收集資的經驗最為富,肯定是要帶隊再出去的。
梅希依然語帶玩笑似地道:“難道……是你害怕了。”
余歲寒沒有收斂笑容,聲音卻很重,鏘鏘有力:
“你明白的,我沒有妻子,也沒有兒。
完全是為了新漢的存續,在奉獻著生命。
早一點犧牲,晚一點犧牲,對我來說都一樣,沒有什麼好怕的。
只是……即便是我的生命,我也要計算到,用犧牲為新漢換取盡可能多的利益。”
他挲著一片薄荷葉,繼續道,“歸結底,現在就談論第二次遠征,這并不理智,因為我們還有兩年時間,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該如何去做。”
“這就是你所謂的理智嗎?”徐新年突然對話,“還是用理智的謊言,在逃避現實的窘境?”
余歲寒看向主席位上的影,皺起了眉頭。
徐新年繼續道:“老余,你其實是知道的吧……我們其實并沒有時間,因為從來都只有這一條路。你現在所做的,只不過拖延做出選擇的時間罷了。我知道你心中不忍,但越晚做出選擇,給我們留下的余地越小,后果越沉重!”
說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徐新年的語氣變得異常肅穆。
“余歲寒,別聽他瞎咋呼……”許勤見余歲寒神有變,頓覺不妙,忙說道。
作為會議主持的楊映紅,看了下時間,立刻用大嗓門,阻斷了許勤的話:“三分鐘自由討論時間已到,進投票程序。請對‘是否同意十四世代請愿’持贊的常委舉手!”
“唰!”
徐新年、楊映紅、趙無敵、李欣然率先舉起手來。
梅希看向余歲寒,后者苦笑一聲:“也罷。”兩人也同時舉起了手。
楊映紅立刻宣布最終結果:“持贊同票的共六名常委,其中徐新年作為值主席,擁有兩票,所以一共七票支持,超過持反對或棄權的六票。此新投票,完終投定案,常委會將統一意見,贊同十四世代的請愿。”
結果出來,會議室一時陷了安靜。
徐新年雖然笑容未變,卻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在這場會議之前,知道梅希改變了立場的,只有他一個人。
只不過這個知道的時間,要稍微提前一些,不是梅希對于歲寒所說的,所謂在摘薄葉的時候,而是在清理農田的時候,看著近乎一半被污染的土地,梅希的心態,就發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
那之后,梅希找到了徐新年。
對于徐新年來說,梅希猶如及時雨。后者的加,讓他只需要再拉一票就能在投票中翻盤。
兩人商量了一夜,最終將最后拉攏的目標,鎖定為余歲寒,認為有一定概率說服他,這才讓徐新年決定今日孤注一擲,哪怕用在新漢絕使用的、更多是名譽功能的主席權力,也強行開啟新投票。
所有的一切都是計算好的,無論是那場請愿,還是這袋薄荷,以至于最后二人配合的說辭,都是為了一步步讓余歲寒搖,最終也確實達了預期結果。
只是和他們原本想象的不同,失敗的許勤并沒有吵鬧,而是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面容也從之前的激,反而變得平靜下來。
倒是一個一直未曾說話的常委,眼角流出淚來,一直落到臉頰。一直是反對“二次遠征”的,此時投票意外通過,原本平靜的面龐反而變得猙獰。
這個常委突然從座位上站起,用手指著所有投贊票的人,語氣森然道:
“你們這是謀殺!是謀殺!”
然后憤而離席,離開了會議室。
所有人都知道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沒有人點破。
徐新年也明白,但他不能去細想,因為他肩負著更大的責任。
為新計委的主席,徐新年必須要將維護定居點的存在,作為人生的第一要務,哪怕有時候要做出違背道德的決定——
他已故的母親,主導開展了“第一次遠征計劃”的時任新計委主席,被無數人痛罵與敵視。甚至去世后,很多人都反對將的名字,刻在先賢碑上。
因為……就像他的母親,曾經私下里告訴他的那樣:
【穹窿之外是生命的區,所以遠征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尋找資源,而是為了節約資源!】
當徐新年長大后,也為一名常委時,看著新漢急劇枯竭的資源,他就明白了,他也遲早要和母親一樣,去推第二次遠征,也遲早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那個時候,徐新年就一直在做著自己的心理建設,一切都是為了應對如今的局面,在做出關鍵選擇時能暫時拋下心中的良知。
只不過災變讓一切都提前了,他為了延緩遠征的所有努力,也都化了泡影。
值得人類慶幸的是,在面臨關鍵選擇的當下,主席的位置正好替到了徐新年。
但還有不到一個月,任期四年的主席位置,就要再替給許勤了。對徐新年來說,那才是新漢的災難,他不認為兩年后的許勤,這個自詡持重卻過于的老大姐,能為人類文明做出最理智的選擇。
好在他還在主席的位置上,雖然時日無多,但也足夠用了。
問題的關鍵在于,民主集中理念下的常委投票制度,需要更多的人能站在他的背后。
雖然徐新年早就做好了推遠征的心理建設,卻不代表其它常委都能下的了這個決心。
在一個不到千人的文明火苗中,人與人的關系是及其的,徐新年通過周建漢夫婦去推孩子們的請愿,其實并非為了給常委們施,而是在幫常委們卸下道德的力,好及時做出冷酷但必要的抉擇。
因為說到底,那是他們的孩子。
但孩子們自己做出了選擇,就能說得通了,也給了所有人一個臺階下。
方常用“沒人是瞎子”嘲諷徐新年的謀,但其實那是謀。
因為徐新年很清楚:
沒有人是瞎子,只有裝瞎的人。
甚至是本來睜著眼看到了,但真看清的時候,人們也會欺騙心、屏蔽記憶,假裝變回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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