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本不應如此無常。

偏偏這個夜晚，一場暴雨傾盆而下。

天空電閃雷鳴，像豁開了無數道巨口，雨聲滔天，雨水好似利鞭，狠狠打著泊油路地面，飛濺起彈珠似的水花。隨著一道白兀然砍下，一記暴雷猛地在半空炸開。

磨砂紅布加迪威龍在深夜的暴雨中疾馳。

數分鐘後，城東唐宅。

急速的超跑音浪撕裂穹隆，豎著石像鬼的大鐵門被跑車直接撞開。傭人們嚇得四散躲避，就連見慣了雨腥風的雇傭兵們，都被這不要命的瘋魔架勢給唬了一跳，跌跌撞撞地爭相避讓開。

唐宅花園空地的正中是一座克噴泉池，聖母瑪利亞抱著聖子耶穌矗立在水中央，雕工細絕倫，栩栩如生。

“砰——”

巨響之後，布加迪威龍直接撞在了噴泉池旁。這沖頭實在兇猛，仿佛抱著玉石俱焚之勢，跑車的車頭瞬間完全變形，以一種奇形怪狀的形態凹陷扭曲。

這麽大一番靜，自然驚了屋子的主人。

唐玉臉沉，從別墅洋房裏大步走出來，怒斥道：“蔣之昂，你要找死別在我這兒，發什麽瘋！”

駕駛室車門打開，蔣之昂額角已經破皮流，但他仿佛沒覺。本顧不上搭理唐玉，他拔就沖向了別墅二樓的第三間臥室。

屋子裏，家庭醫生和護士站了一圈，護理和唐宅管家也候在旁邊，每個人都低著頭，臉凝重。

“讓開！”蔣之昂沖進去，一把推開擋住視線的白大褂醫護。

病床上，溫世淑臉蒼白雙眼閉，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和平日睡著的模樣沒什麽區別。

“媽……”

眼前的場景，令蔣之昂到格外無措。他盯著病床上的母親，想說點什麽，可是頭發，無法發聲，雙手舉起又擡下，擡下又舉起，似乎想沖上去擁抱，但最後又只是狠狠抹了把臉。

蔣之昂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竭力穩住聲線，問：“我媽怎麽……怎麽死的？”

一句話問完，邊上人正要搭腔，他卻又跟著吼一聲，雙目赤紅目眥裂地回過頭來，幾乎癲狂：“說話！我媽怎麽死的！我媽到底是怎麽死的！！！”

家庭醫生被嚇得冷汗涔涔，半天開不了口。

一旁的唐宅管家最先定下心神，垂眸，恭敬而平淡地回道：“蔣爺，醫生已經檢查過了，蔣太太是死于突發心梗。”

“突發心梗？”

蔣之昂緩慢重複這幾個字，忽然森森地瞇起眼，看向旁邊的護理，“你是我媽的護理員？”

護理渾都抖了下，聲：“是……是的。”

蔣之昂邁著步子朝護理走近，很輕地問：“我媽心梗，你為什麽不想辦法救？”

“蔣爺。”護理膝蓋發，險些要給他下跪，“您也知道，蔣太太有阿爾茨海默癥，經常是我上個洗手間的功夫，人就不見了。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倒在三樓了……”

蔣之昂獰笑了下，忽然一把掐住了護理的脖子，惡狠狠道：“我花錢請你照顧我媽，我媽死了，你也沒必要活著了……”

一屋子人大驚失，想要去救護理，但又怕自己也被牽連，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

眼看著護理的掙紮越來越微弱，唐玉的聲音終于冷冷響起，說道：“你殺了，溫姨就能複活嗎？溫姨一直希你能乖一點，不要走你爸的老路，做個好人。現在溫姨骨未寒，你還要當著的面殺人？”

蔣之昂眸微變，手上的力道也同時一松。

久違的氧氣灌肺部，護理幹咳著，臉憋得通紅，一屁癱坐在地上。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尤甚哀樂之刺耳。

蔣之昂頹喪地抱住腦袋，蹲下來，終于孩子般失聲痛哭。

見此景，唐玉微皺眉，眼中閃現過一愧疚與不忍。但這兩種緒只在神間停留了短短幾秒，一轉眼的功夫，唐玉的面容便已恢複往日的麻木冷漠。

朝屋子裏的幾人遞了個眼。

衆人安安靜靜退出去。

唐玉靜默了會兒，上前幾步，彎腰蹲在了蔣之昂旁，嘆息寬：“人死不能複生，昂仔，節哀吧。溫姨年紀也大了，早晚也會有這一天，這樣也利索。”

好半晌。

蔣之昂終于哭夠。他吸吸鼻子，擡起赤紅的眸，向病床上母親的，道：“媽，到了底下，跟爸好好聚聚。”

唐玉擡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把，起離去。

兩小時後，半夜一點鐘，溫世淑的被運回西郊蔣宅。

靈堂正在搭建，喪事班子的人作麻利，偌大的別墅莊園逐漸飄起慘淡冷的黑白。

蔣宅地下室。

蔣之昂手指夾著煙，坐在沙發上，眼眸微垂著，面無表地端詳煙圈的金煙邊，吊兒郎當道：“華叔，你跟了我爸幾十年，我爸一直誇你忠心，手刀的功夫也不錯，當初你有了孫子想退出，我爸也沒攔你，二話沒說，還給了你一大筆安家費。我相信，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被稱作華叔的中年男子低眉斂目，恭敬地道：“昂，蔣老對我恩重如山，您有任何吩咐，就直說吧。”

蔣之昂低聲：“唐玉留的那個菲傭我支開了。我媽的現在在我房間，你跟我上樓，仔細檢查一下。”

華叔點頭：“是。”

兩人乘直達電梯來到三樓主臥。

華叔戴上口罩和手套，先是將溫世淑的上盡數去，接著便打開暗中帶來的法醫解剖勘察箱，從裏頭取出了幾樣工，仔細查驗起來。

經過一番仔細檢查，華叔在溫世淑的足部管部位，發現了一枚極為細小的針孔。

華叔眸突凜。

蔣之昂察覺到他臉的變化，沉聲：“怎麽樣？”

華叔收起放大鏡，遲疑道：“昂，我跟在蔣老邊，和多壽佛打了幾十年道。據我所知，他的實驗室有一種神經毒素，注人之後，會令冠狀脈堵塞，引發嚴重心梗。”

聞言，蔣之昂驚駭不已，瞳孔驟然收。

華叔皺眉：“昂，估計太太是遭了仇家的道。”

蔣之昂瞇起眼睛，腦海中百轉千回。

蔣家仇家的確多如牛，可誰會一個手無縛之力的病弱老嫗？退一萬步說，即使真的有人為了報複蔣家，想對他母親不利，也不可能進得了唐宅。

他媽是被人所害這件事，唐玉必然知。

要麽就是始作俑者，要麽知，忌憚不敢聲張，要麽知，扮演了幫兇一角。

只有這三種可能。

所以，害死母親溫世淑的人，只有可能是唐玉，或者……BOSS。

“……”這個猜測令蔣之昂遍生寒。

他臉發青，憤怒到雙眸遍布，猩紅可怖如鬼魅。但低垂的眼簾掩去了他眼底的所有緒。

傾，蔣之昂終于開口，非常平靜地說：“謝了，華叔。我會派人把你安全送走，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也不會有人知道，你跟我說過什麽。”

次日清晨，溫暖的從窗外照進來，線所及之，斷了綁帶的白禮服，，和一條米白的小，男士襯西……滿地淩散落，親昵又曖昧地錯在一起。

時間流逝，太上升，日角度也隨之發生變化。

當束打在許芳菲臉上時，小姑娘很輕地皺了下眉，明顯還困乏得很，裏咕噥了些什麽，準備翻個，背對窗戶繼續睡。

然而，躺著不時還不覺得，一移，各的酸頓時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許芳菲不住倒吸了口涼氣，眉頭皺得更，迷迷糊糊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迷蒙的視野并不真切，初初一瞧，只約看出自己邊睡了個人形，高高大大，肩寬腰窄。

許芳菲開始還沒回過神，呆住，眼睛仔細再看。

赫然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漂亮桃花眼。

“……”許芳菲眸子倏的瞪大。

“早上好。睡醒了嗎？”

鄭西野側臥在旁，一只胳膊霸道環著的腰，另一只胳膊隨意屈起撐著額頭，垂著眸，目幽深，直勾勾落在微紅的小臉上，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對上眼前的俊臉，昨晚的記憶片段頓時猶如走馬燈，依次在許芳菲腦海中閃現過去。

短短幾秒，許芳菲整個人被一把火熊熊點燃，直接從頭發燒到了腳趾頭。

面紅耳赤，腦袋囧囧地埋進他懷裏，不敢跟他對視，支吾著出一個問句：“……你什麽時候醒來的？”

鄭西野挑挑眉，低頭近，明知故問：“你嗓子怎麽這麽啞？”

許芳菲惱得在被子裏踢他一腳，斥：“我嗓子為什麽啞，你不知道嗎。”

鄭西野心好得不像話，抱住親了又親，親親啃啃好半天，接著才回道：“七點多。”

許芳菲聞言，著實驚了，口道：“可是，我們不是早上七點才睡嗎？”

話問完，鄭西野盯著，眼底霎時漫開濃濃笑意。

許芳菲反應過來，當即也窘得用被子掩面。

“其實更準確的說法。”鄭西野把小姑娘從被子裏拉出來，低頭親臉，薄彎起一道愉悅的弧，“是我從昨晚到現在，就沒睡。”

許芳菲一怔，紅著臉匪夷所思地問：“你都不困不累的嗎？”

鄭西野說：“還好，沒有覺得很累。”

許芳菲差點被他雷吐，心說這是什麽逆天非人哉的素質，未免好得太離譜。

深深無語了，沉默好幾秒才又結道：“就、就算不困不累，人總需要休息。你趕閉上眼睛，睡會兒吧。”

鄭西野指腹有一搭沒一搭挲著的頰，輕聲說：“我不想睡覺，也不想閉眼睛。”

許芳菲很費解：“為什麽。”

鄭西野定定盯著瞧：“我想一直看著你。”

許芳菲噗嗤一聲，有點好笑。抓住他臉的手指，玩來玩去地，好奇：“幹嘛要看著我？”

鄭西野頓了下，回答：“因為我覺得，這一切好得不太真實。”

許芳菲眨眨眼睛，茫然了：“哪裏不真實？”

他彎，將姑娘囫圇個兒摟過來，地抱進懷裏。他聲道：“你知道嗎，過去很多年，我經常做這種夢。夢見我擁有了你，夢見你了我的，夢見我們水融。”

許芳菲：“。”

許芳菲耳子驀的燥熱，被他講得很窘促，但見鄭西野說得這麽真誠，又不好意思打斷。只好繼續聽。

“我害怕，這也是個夢。”鄭西野說，“好像只有一直看著你，一直抱著你，反複和你四肢纏，相親，真切到你的溫和你皮的，我才能確認，這不是一場夢境。”

因為太喜歡，所以患得患失。

鄭西野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他甚至覺得，世界上沒有任何文字和語言，能對他的心理進行準確描述。

他對的，對的摯，對的狂熱，對的癡迷。

無以言表。

許芳菲聽鄭西野說完，眼眶忽的浮起一氣，也用力地抱住他。聲道：“這不是夢，我們徹底屬于彼此，只屬于彼此。”

鄭西野用力吻住的眉心。

靜謐流淌，他們深相擁。

然而，擁著擁著，許芳菲就察覺到了一不對勁。

“……喂。”一把摁住他到使壞的大手，擡起眼來看他，憤道：“鄭西野，你怎麽永遠正經不過三分鐘！”

男人變得像只巨型大狼狗，腦袋埋進肩窩，漫不經心地蹭了蹭，淡淡道：“跟你單獨在一起，還是在床上，你讓我怎麽正經。”

許芳菲白皙的臉蛋越來越紅。

幾秒後，忍無可忍：“大早上的，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啊。”

“……”

鄭西野吻了吻的耳垂，極其自然地輕聲說：“早上你睡著之後我幫你檢查過，沒傷，一點兒都沒有。知道說明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