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宇面面相覷。
白陸:“……”
白陸狐疑地扭過頭,只見狼牙的指揮揎完自己,又手去揪古俊奇。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猛吹來,古俊奇眼裏進了沙子,沒站穩,踉蹌兩步跌坐在地上。
短短幾十秒的時間,鵝卵石般的冰雹從天而降,噼裏啪啦,毫不留地暴擊砸下。
古俊奇著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便覺額角襲來一陣劇痛。
“啊!”他痛呼了一聲,擡手腦門兒,模糊間看見滿手的,頓時懵了。
愣神的剎那功夫,鄭西野已經一把揪起古俊奇的領子,將人給提起來,箭步往車輛方向走,一言不發,臉如冰。
古俊奇被丟進後座,鄭西野自己也上了車,車門飛快關上,悶悶一聲“砰”。
冰雹的擊勢愈漸猛烈。
碎石穿心便敲打在汽車頂部,噼啪響,直令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許芳菲呆坐在車裏,還頗有幾分回不過神。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剛才那一幕:一枚碩大的冰雹從天而降,直直砸在古俊奇的腦門兒上,同事頓時頭破流……
“我靠。”秦宇不住了句口,罵道:“這冰雹比我閨的拳頭都大!”
白陸臉也刷白一片,垂著眸,驚魂未定。
“這裏的高反能殺人,能殺人,天氣也能殺人,不然它也不會被做‘雪域葬歌’了。”顧學超閉眼了眉心,嘆氣說,“這下鄭隊的計劃又被打了。”
白陸慚愧又懊惱地低咒了聲,揚手重重砸了下車門壁,苦悶自嘲:“都怪我們,唉!來之前做了那麽多準備工作,結果到了實地,才發現理論知識都是紙上談兵!”
顧學超:“別瞎自責,我在這兒兩年半都沒清這兒的天氣,你們才來多久,出點紕太正常了。”
十來分鐘後,這場來勢洶洶的冰雹雨終于停下。
窗外只剩漫天的風沙和雪粒。
古俊奇被砸得頗為嚴重,鄭西野找出車裏的所有醫用紗布,用力替他摁傷口,好一會兒才勉強將止住。
等頭傷簡單理完,古俊奇的臉已經完全白了,既因為心有餘悸,也因為失過多。
鄭西野拿出幾張紙巾,了自個兒手上的,然後便下車來到了拋錨車輛跟前。
哐哐,敲擊車窗。
許芳菲轉過頭,看見外頭風沙雪沉越發肆,鄭西野平靜地凝視著。他的眉眼、鬢角,面容,全都覆上一層霧似的冰霜。
許芳菲心一,連忙將車門打開。
鄭西野開口說話,呼出的氣息變一團白濃濃的霧。他神凝重道:“古俊奇同志傷勢不算輕,狼牙營地沒有醫療條件,他必須立刻返回營區接治療。”
聽見這話,所有人都呼吸微滯。
這裏不是雲城,不是城市,甚至不是荒無人煙的鄉村,這裏是青藏高原無人區,隨時可能出現極端天氣、要了人命的青藏高原無人區。
兩輛車,一輛已經拋錨,一輛要運送傷員返回營區,那剩下的人怎麽辦?
然而,轉運傷員大過天,此時此刻,大家沒心思考自己怎麽辦。
白陸當機立斷,應道:“我贊。”
鄭西野點頭,接著便又看向顧學超,說:“顧班長,麻煩你開我那輛車,把古俊奇同志安全送回營區。”
“不行。”
顧學超拒絕:“現在風雪這麽大,你們絕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來這兒,萬一遇上什麽突發狀況,應付不來。我就守在這裏,和其他同志們一起。”
鄭西野目又落回白陸上,說:“白科長,你開車技怎麽樣?”
白陸說:“我倒是開過山地,雪地很。”
“我那輛車的胎是特種雪地胎,專門在高原上開的,不會打。”鄭西野平靜地說,“你車速慢一點,照著地圖原路返回,問題應該不大。”
話都說到這份上,白陸便有些不好再推辭。
事實上,所有人都清楚,在這種節骨眼兒上,轉運傷員反而是件輕松差事。這會兒風如利箭,雪似寒刀,誰也不知道原地待命的過程裏會發生什麽。
似乎只剩下等救援這一條路。
可這樣的極端天氣,從此地往返營區,起碼還要近九個小時,車子出故障,車空調堅持不了多久,人如果真在冰天雪地裏待上九個鐘頭,就算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白陸實在不願意將其餘隊員留在原地,心裏思索著,又將目看向旁,在場唯一一位孩子。
正要開口,鄭西野的聲音已先一步響起。他說:“許芳菲同志,你跟白科長一起走。”
“我又沒傷。”
許芳菲態度平靜而堅決。和鄭西野對視幾秒,見他眸深沉複雜,卻也沒有再強迫離開,便將視線轉向白陸,很淡地笑了下,說:“白哥,你先帶古俊奇走吧,記得多備一些氧氣袋。”
白陸心天人戰,終是點了點頭。
最後,白陸和古俊奇坐著雪地越野車走了。
鄭西野說:“許芳菲同志,你這裏是不是有一臺通訊臺?”
許芳菲:“是。”
“給狼牙營地的坐標發送支援信號。”鄭西野的面容極其冷靜,“那邊離這兒只有十來公裏,過來支援,會很快。”
許芳菲連忙拿出通訊電臺,指尖飛快作,試著進行連接。
第一次,失敗。
第二次,失敗。
……
第十次失敗後,許芳菲意識到這裏極大可能是信號盲區,面流出一失和沮喪。擡眸向鄭西野,緩慢搖了搖頭。
鄭西野闔上眸子,指尖發狠掐了下眉心。
“白哥他們把車開回營區,再回來救援我們,這路上起碼得八九個鐘頭。”秦宇哭喪著臉,唉聲嘆氣,“這麽冷的天,車上暖氣馬上也要沒了,咱們幾個怕是要代在這兒了。”
鄭西野和許芳菲沒說話。
顧學超向秦宇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回想起自己才剛一歲半的小兒,秦宇的心變得有些焦躁,他抱著氧氣袋,繼續碎碎念:“我閨才剛學會爸爸,我還打算後年和我媳婦生二胎,這下可好,我馬上就要被直升機盤旋致敬、空谷鳴槍致哀了!說起來,雲城的烈士陵園好像沒多空位了,咱們四個這麽有緣,也不知道到了地下能不能接著當鄰居……”
嘰裏呱啦嘰裏呱啦。
饒是幾人裏脾氣最好的許芳菲,也有點不了了。瞪了秦宇一眼,沉聲提醒:“秦宇同志,請你淡定一點,別嘮叨了。你是個男人,更是個軍人。”
秦宇拿手打了下自己,連連說:“對不住對不住,我每次一張就喜歡說話。我打,打……”
“夠了。”
驀的,一道清冷嗓音打斷他們。
許芳菲一怔,秦宇也一怔。連帶顧學超在,三個人齊刷刷擡眸,向副駕駛室那側的高大男人。
鄭西野的臉極其平定,冷靜。他命令道:“最後十公裏,我們四個走過去。除了氧氣袋和通訊臺,其餘行李和品,一律不準帶。”
其餘三人便紛紛正,異口同聲地回答:“是。”
風凜冽犀利,將雪和沙塵吹得猶如醉酒天仙在空中狂舞。鋪天蓋地的雪中沙塵中,四個人隊伍呈縱隊,頂風冒雪地前進。
鄭西野背著通訊電臺,走在最前面開路,一面扛住最強的那波風,削弱風雪的攻勢,一面警惕地偵查天氣變化及四周況。
隨其後的,是許芳菲,和背著氧氣袋背包的秦宇。
而悉昆侖地形的戍邊戰士顧學超,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後面,觀察隊伍,確保沒有人掉隊。
秦宇高反嚴重,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徒步上山,于他而言猶如鈍刀子割。
他難得很,強撐了會兒有點頭暈,便心想:古俊奇已經出師未捷先掛了,自己再有個好歹,技小組就只剩下白陸和一個實習學員小姑娘,肯定是不能完任務了。
那咋整?
還是吸點兒氧算了。
忖度著,秦宇大力哈了幾口,邊繼續往前走,邊取下背包,拉開拉鏈,手往裏掏氧氣袋。
本就是風雪天,每個人都戴著厚實的防水手套,指尖作笨拙。
秦宇掏出一只氧氣袋,正要把拉鏈拉攏回去,拽書包背帶的手卻打了個。
整個包頓時跌落,的包在起了冰棱的地面行出一小段距離。
走在最後的顧學超看見,準備去撿。
秦宇忙說:“我來我來。”
說著,他嘆了口氣,拖著沉重的軀彎腰去夠背包,不料一個沒站穩,腳下路面打,他驚了聲,整個人以狗啃泥之勢摔倒在地,并且在冰棱面上打了個璇兒,被離心力再次甩出。
顧學超霎時大驚。
他對這周圍地形了解,當然知道這條小路的外圍區域是萬丈雪谷,當即想也不想便飛撲出去,一把將秦宇滾的抱住。
兩個大男人,重量加起來將近三百斤,慣也大得驚人。
滾勢毫沒有中斷的趨勢。
力的作用相互,要想形回推力,就必須有人要義無反顧地向後。
眼瞧著離後面的雪谷懸崖越來越近,短短幾秒間,顧學超和秦宇腦子裏同時轉過了無數念頭。
突的,兩人睜大了眼睛,狠狠咬了咬牙,竟都不約而同推了對方一把,將生的希讓出去。
然而秦宇畢竟抱著氧氣袋,子虛,手上力道也不足。
他被顧學超推回山崖裏側,反向滾幾圈,被後面追過來的許芳菲一把截住。
腳踝崴了,秦宇一時站不起,只能抱著氧氣包失聲大吼:“顧學超!”
“顧班長!”
許芳菲也驚惶失,嘶聲大吼了句,想要撲過去救人,卻看見,另一道人影速度極快,終于在年輕戰士的完全懸空的前一秒,死死捉住了戰士的胳膊。
萬丈雪域深淵,從上往下看,幾乎看不見底。
鄭西野額角青筋暴起,左臂借力勾住崖邊一株枯木,右手摘了手套的五指箍得死,牢牢抓著顧學超的一線生機。
風雪刺骨如劍,只幾秒,他的整只右手便已凍得青紅泛紫,快要失去知覺。
鄭西野咬牙堅撐,對顧學超道:“另一只手給我。快。”
顧學超兩條在半空中晃。他不敢往下看,只是竭力吸氣呼氣平複著心跳,穩住,將另一只手擡高,向鄭西野。
忽的,積了雪的枯木有些承不住兩人的重量,吱嘎一聲,幾樹枝被碎折斷,跌落進谷底,消逝得無聲無息。
顧學超心一沉。
高原地帶,再強悍的素質也會大打折扣,更何況,他上厚實,冬靴厚重,單靠鄭西野一個人的臂力,本不可能把他從這兒提上去。
二十出頭的年眼眶紅起來,胳膊到一半又回,哽咽道:“……算了鄭隊,松手吧,再耽擱,咱倆都得掉下去。”
鄭西野厲聲:“別他媽給老子嘰歪!手!”
顧學超只好又把手出去。
就在這時,許芳菲也沖了過來,一把拽住顧學超的另一只手。又慌又,急得滿眼是淚,使出吃的力氣把年輕戰士往上拉,沒有毫使力的技巧。
鄭西野合眸定定神,將所有力量都凝集到手臂,嚨深出一聲低吼,下勁兒往上一舉。
終于將顧學超的整個上半都撈上來……
死裏逃生。
鬼門關前走一遭,年輕戰士仰面躺在雪地裏,大口大口氣。
許芳菲也力地坐在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顧學超:“顧班長,你、你還好嗎?傷沒有?”
顧學超都沒力氣說話,只是擺了下手。
許芳菲放下心。癱坐幾秒,想起什麽,眸微閃,一把捉住邊男人的右手。
鄭西野原本修長如白玉的指節,已經又紅又腫,凍得像五腌蘿蔔。
“……”心痛得揪起來,吸吸鼻子忍住淚,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撿起千鈞一發之際被鄭西野丟掉的手套,重新替他戴上。
鄭西野垂眸看了一會兒,輕聲說:“這就是我們在昆侖的日常。”
許芳菲無言。
他靜默兩秒,又一次問出了那個問題:“小姑娘,還覺得這裏好麽?”
許芳菲,低聲回道:“你以為經歷這些事我會被嚇住,會害怕,會退卻?鄭西野,你太小看我了,或許你才應該多了解一下我。”
鄭西野無奈又憐地嘆息:“了解一下,你有多倔強,多堅強?”
“不。”許芳菲含淚的眸子約泛紅,掀睫他,沉聲道:“了解一下,我有多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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