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芳愣住，遲疑地點了下頭。

什麼意思，他……不伺候圣上了嗎？

程慕寧這會兒已經離開乾宮有一段距離了，四周人影幢幢，都是跑起來的軍，今夜宮里注定是清靜不下來。

避開大道，四下無人了，銀竹才道：“方才陸姑娘救駕有功，圣上恐怕是還沒回過神來給了，公主在殿里怎麼不提醒圣上？”

程慕寧踩在鵝石鋪的小路上，步調不疾不徐，“不著急，現在還不是時候。”

銀竹知道自有主意，沒有再問，只嘆了聲說：“方才太兇險了，圣上今夜若是真傷著，殿帥只怕就不是革職查辦那麼簡單了。”

程慕寧聲清冷，面無表地說：“說得謹慎了，再往大點說，圣上若是駕崩，今夜前軍都得為他殉葬。裴邵一經出事，裴氏不可能坐視不理，勢必要與京城發生沖突，又是天下無主的時候，正是群魔舞的好時機。”

銀竹皺眉道：“這背后的人……”

“不是許敬卿。”程慕寧道：“他犯不著這樣做。”

銀竹道：“不管是誰，今夜既然敢下一次死手，難保不會有第二次，這麼看來，宮里還沒有公主府安全，公主，咱們明日要不回府吧？”

話音落地，程慕寧還沒來得及答話，前方遽然出現一道人影。

因為剛出現燈籠起火的事，為穩妥起見，在軍排查完前宮里的宮燈都滅了大半，這條甬道上前后只懸著三盞燈，幽暗中看不清來人的面容，但裴邵的形哪怕在魁梧的軍里也獨樹一幟。

裴邵走上前時那甲胄瑯瑯作響，只見他眉宇微蹙，把手里的提燈遞給銀竹，隨后驟然蹲下。

大掌握住了程慕寧的腳踝，微微掀開一截，抬頭冷聲道：“傷了怎麼不人抬輦？”

“嗯？”程慕寧繃了一路的在見到裴邵時驟然一松，這種變化是微妙的，旁人難以察覺，只聽“啊”了聲說：“沒察覺，還以為是磕到了。”

想來是方才席間被飛來的斷刃劃到的，程慕寧惦記著程崢沒顧得上疼，現在才覺得痛蔓延開來。

這時銀竹提燈一看，頓時驚慌，“公、公主，您流了？奴婢該死，竟沒察覺，這就去喊人——”

“等你喊完人，你家公主都流干了。”裴邵冷不丁說完，起時就將人抱了起來。他抱人一點都不費勁，大步流星地往扶鸞宮的方向去。

銀竹在后面小跑著追了一路，一到扶鸞宮便立即差人去請太醫來。

程慕寧被放在榻上，說：“別請太醫，今夜夠了，一點小傷不要再鬧出靜。”

“可是……”眼看裴邵輕車路地從柜子里找出藥箱，銀竹只好將啰嗦的話咽了下去，端著盥盆前去打水。

裴邵單膝跪地，掉程慕寧的繡鞋和羅后讓腳踩著自己的膝蓋，就著這個姿勢給簡單理了下傷口。殿靜默，誰都沒有開口，顯然今夜發生的事他們誰也沒有預料到，但好在化險為夷，最后的結果仍在他們的計劃。

只是……

程慕寧道：“我一道暫免了衛嶙的職務，是擔心有人趁著近日巡防松懈再生事，屆時波及衛嶙，最后都得算在你頭上，但是裴邵……無論如何，圣上都不能出一點事。”

裴邵握著的腳踝，不曾抬眼，說：“前的宮人會重新換一波，都是我的人，此前不換上這些人是沒有契機，也怕圣上多想，現在出了這種事，他也沒心思想了，至于巡防不必擔憂，趙錦想要代替那個位置，他還不夠格，我自能安排妥當，但是公主——”

裴邵的話音連帶著他手里的作一并停下，男人抬起頭，逆著的瞳孔顯得無比幽沉，“無論如何，圣上都不能出一點事，那敢問公主，但凡有個萬一嗎，你打算跟他一起死嗎？”

“什麼？”程慕寧下意識想回腳，但裴邵攥得，那個力道甚至讓覺到疼。

裴邵拉過的腳腕，將抬高，讓看清小上的傷，語氣愈發冷，“席間大，所有人都知道躲，你為什麼不走？火勢并不大，周泯護駕前是沒有提醒你先走？你當時站在那里，在想什麼？”

“我……”

程慕寧張了張口，被問住了。

在想什麼，好像只是嚇懵了。

刀尖指向程崢的瞬間，程慕寧從未如此絕過，哪怕是當年被迫離開京城，亦或是幾次三番的遇險，都比不上程崢下一刻可能會死來得讓人恐懼。

程慕寧不得不承認，其實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這一路上看起來鎮定自若，但其實就是驚懼過了頭。

先帝只有這一個兒子，而程崢至今都沒有子嗣。程崢死了，死的不僅是一個皇帝，更是程氏江山唯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除了程崢，任何人坐在那個位置上，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包括，一個公主。

程崢不是個盡責的皇帝，但他坐在那里，就足以使八方安定——哪怕只是表面的安定。

外有烏蒙虎視眈眈，有賊臣心懷不軌，朝廷經不起沒有國君的，程慕寧當年費盡心思把裴邵放在前，為的不僅僅是制衡許敬卿，還是為了程崢的安全。

在今夜那個時刻，大腦就像斷了弦，因為一時想不出如若天子駕崩，該怎麼做才能平后續之？

邁不開腳，甚至不知道往哪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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