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慕寧并不知靜塵到底與裴邵有多聯系,只是在診出毒脈時,對靜塵說:“住持當知朝中風云詭譎,卷其中,闔寺上下,百余條命,恐難保全。”
靜塵是個聰明人,一聽𝒸𝓎便懂了。
程慕寧看向男人那雙幽沉的瞳孔,薄冷之下蓄滿了怒氣,但程慕寧知道,那怒氣不是針對,至不全是針對。停了須臾,給足裴邵時間緩解緒,然后才說:“你還想知道什麼,其實我如今沒有什麼能瞞你的,不知我的坦誠,能不能換殿帥一次以援手的機會?”
那一副誠意滿滿的樣子,求人的姿態好像真的很誠懇。
但裴邵知道,本就是故意的。
太知道怎麼讓他心,怎麼讓他生氣。而只要他破了功,但凡是多追問一個字,他們之間那層薄冰就要裂開隙,他就會像陸楹說的那樣,死無全尸。
因為他本招架不住。
裴邵膛重重起伏了一下,不及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聲音有點遠,像是從樓下傳來的,伴隨著陸楹一聲怒喝,那點微妙的氣氛被打破,程慕寧不聲地蹙了下眉,心道糟糕,臨門一腳,這一打岔,只怕方才白說了。
裴邵看臉上細微的表,連那點無辜的醉意都沒了,一時間氣到想笑,他就知道。
兩人心思各異地往外走去。
二樓的圍欄已經站了不人,皆是看熱鬧的好事者。
程慕寧低頭去,就見沈文芥正捂著前額,而陸楹手里拎著個四腳方凳,腳下踩著個人,瞧著臉有點眼,尚未想起來,就聽那人咬牙說:“你敢打我?你可知我父親是誰?我父親乃當朝宰相,當今圣上是我的表弟,識相的就快將我放開!”
程慕寧歪了歪頭,思忖道:“許……”
裴邵卻口而出,“許瀝。”
程慕寧抬眼看他,他才又多說了一些,“行二,論輩分,公主還得稱他一聲二表兄。此人無點墨,不得許敬卿看重,如今只在鴻臚寺領了個閑職。”
好像是有這麼個人,程慕寧揚了揚眉,道:“去看看。”
待下樓時,陸楹正揚手要將板凳往許瀝上砸,沈文芥就上前將人攔住了,道:“差不多,差不多得了,可別鬧出人命。”
陸楹這趟出來沒帶人,周遭圍著的那幾個是裴邵的人,已經將閑雜人等遠遠隔開,周泯也倚在門框上看熱鬧,見裴邵來,當即直起腰,走近說:“主子,這許二喝醉了酒,大庭廣眾下議論公主,喏,小姜大人聽不下去,跟他打了一架——”
程慕寧這才看到人群里的姜瀾云,正被幾個同僚圍著,臉上一青一紫,素來著端莊整齊的人此刻領口都是歪的,角還滲著。
略略一頓,沒想到此事還與自己有關。
周泯接著說:“沈大人路過攔了攔,沒攔住還被砸破了頭,陸姑娘這才了手,一個過肩摔!就把人撂地上了,那手,絕!”
這時,姜瀾云看了過來,程慕寧對他點了點頭,他似是沒料到會在這里見到,怔了一瞬,沒來得及回以一禮,程慕寧就已經抬腳朝陸楹走去了。
只剩裴邵還看著他,姜瀾云遠遠與他對視。
那邊,程慕寧道:“陸姑娘高抬貴手,先把人放了吧。”
陸楹猶疑一瞬,不不愿地挪開了腳。
許瀝立刻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口疼得直咳嗽,“你們——”
他臉一變,視線定在了程慕寧臉上,醉意陡然消散,聲音低了下去,心虛中帶著點不可置信,道:“公主?”
程慕寧溫聲笑說:“怎麼這樣生分,圣上是你的表弟,那本宮應該算是許二公子的表妹?”
話音落地,許瀝面驚,哪里敢喊表妹。且看后的裴邵,許瀝頭得更低,囁喏道:“酒后失儀,驚擾了公主,還公主恕罪。”
“哪里。”程慕寧對他說:“二表兄的傷勢,瞧著嚴重,可要個郎中來看看?”
這個二表兄得許瀝骨悚然,他忙說:“不不、不用,我沒有大礙,只是適才酒醉眼拙,一時誤傷了沈大人。”
說罷他又朝沈文芥鞠了一躬,態度一改方才的惡劣,說:“方才眼拙,誤傷了沈大人,實在抱歉。”
沈文芥看他鼻青臉腫,被陸楹揍得也沒好到哪里去,只好擺手道:“算了算了,都是喝酒誤事。”
“對對對。”許瀝咽了咽唾沫,“那我……”
沈文芥嘆氣,“都散了吧。”
……
包房里,沈文芥與姜瀾云并排而坐。
沈文芥只是磕破了腦袋,胡了,“你說你,跟許瀝那種人計較什麼,他說話向來沒個把門,你平日里拎的清一個人,怎麼上公主的事就……”
姜瀾云沒說話,他傷得重,這會兒角還流著,整個人醉沉沉的,正埋頭給自己的手纏麻布。沈文芥還想再數落他,可看他這個樣子,話到邊又咽了下去。
正此時,房門“吱呀”一聲響,程慕寧推門而進。屋兩人俱是一怔,站起了,沈文芥看了看程慕寧,又看了看姜瀾云,道:“我出去看看……”
沈文芥走后,姜瀾云朝程慕寧行過禮,“公主。”
“快坐吧。”程慕寧拿來幾個藥罐,看著他道:“其實小姜大人不必理會那些閑言碎語。”
姜瀾云抿了下,低頭給自己包扎的手略微一頓,道:“公主閨譽,豈容旁人詆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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