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也不是隨便說說，他做事還算謹慎，就算能查到什麼也不過皮而已，何況萬事還有許敬卿兜底，真想要他的命，一時半刻恐怕也不能夠。

思及此，腰桿都不免直了些。

程慕寧偏了偏頭，莞爾道：“如此甚好，侯爺肯配合，想必過不了幾日便能真相大白了，正好今日殿帥也在，不若稍后就請軍順路護送侯爺去大理寺一程？”

說著，詢問地看向裴邵。

正好、順路這樣的尋常字眼并不能掩蓋長公主的真實意圖，武德侯也不是傻子，他主讓查是一回事，但他沒真想下大理寺的牢獄，何況由軍護送，那能護送嗎？那押送！倘若此案由殿前司與大理寺協理共審，那他就算是落到裴邵手里了，只怕到時候許敬卿撈他都費勁！

武德侯瘋狂給許敬卿使眼，對方卻好像瞎了，他咬咬牙，正思忖著如何開口破局，裴邵竟罕見地替他說話了。

“不妥吧。”

前戲終于落幕，裴邵一下一下點著刀鞘的手也跟著停住。習武之人的姿在場里沉淀得恰到好，筆直拔不僵，他迎著程慕寧的目，淡然道：“此事尚未有定論，怎麼好扣押武德侯。我看，還是請趙大人來問一問究竟再說。”

第9章

宴席中斷，殿前司派了人去請趙宗正。

廊蕪之下三兩堆，眾說紛紜，沒人想到在這要關頭裴邵會替武德侯解圍，就連武德侯自己也想不到。

進到閣間，他一屁坐了下來，著腦門的汗，似乎還沒有回過神，懊惱道：“早知道不該留那姓杜的，當時怕事鬧大引人注意，左右圣上不追究便大事化小，現在倒好，還不如早早將他趕出京去，死在路上也就沒這麼多事了！”

說罷，他又慶幸：“還好隴州的事沒讓趙宗正手，他就算來也說不出什麼。”

許敬卿從剛才就不怎麼說話，慢他一步坐下，面無表地說：“他不知隴州的，卻替你理了許多棘手事，否則這兩年牽連你的案子都能把大理寺給埋了，隨便挑出一樁他都自難保，還用說什麼，相護瞞案就夠你二人下獄喝一盅了。”

武德侯一頓，“你是說……”

許敬卿道：“你這幾日見過趙宗正沒有？”

“近日圣上罷了早朝，便也沒怎麼見他。”武德侯搖頭，這時也奇怪起來，前兩日他進宮要帖子的時候還撞見過趙宗正，他既然也求了帖，分明就是有要來赴宴的意思，那今日怎麼沒來？

許敬卿看他那后知后覺的樣子，冷笑道：“你難不真以為裴邵是在幫你？人只怕早就被扣在殿前司了，現在簽字畫押的供狀說不定都到手了，要拿你還不是名正言順易如反掌的事。”

武德侯聞言一凜，往窗外看了眼，果然察覺明哨暗哨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

他咽了咽唾沫，剛才還不怎麼怕，這會兒卻是有點回過味來，事恐怕沒那麼好糊弄了，不免氣急道：“那你說現在怎麼辦？長公主這分明是沖著你來的，怕是還記恨當年你害離京的事所以借著打我報復你呢，許相，你可不能不管啊！”

許敬卿看著武德侯，似乎想說點什麼。

他起初也以為程慕寧是殺儆猴，想拿掉一個武德侯下他的臉面，可這麼大費周章只為泄憤，不像程慕寧的子，必定另有所圖，至于所圖為何——

那就要看長公主現在最缺什麼了。

武德侯這人沒什麼腦子，唯獨在斂財這件事上展現了空前絕后的能力，姚州那樣角旮瘩的地方，他都能想方設法給自己造一個金窩，這也是為什麼許敬卿要費勁把人弄進京，畢竟在朝中做事，是上下打點員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他用得著武德侯。

而武德侯進京后，也確實不讓人失，他一年所斂之財，就比得上一個中等州府兩年的稅銀。旁人雖未必知道這麼細，但武德侯素來張揚，每日穿金戴銀招搖過市，他府里有二十幾房姨娘誰不知道，候府有錢，更是闔京皆知。

長公主現在最缺的，可不就是錢麼。

到地方調糧借馬，就算速度再快也不會比直接抄貪污吏的府邸來錢快，武德侯又是許敬卿用的人，這個冤大頭，沒人比他更合適了。

只是以武德侯這視財如命的子，若是現在讓他知道這回是為著錢財讓人這麼算計，只怕急之下又要聒噪生事，要是稍后抗命拒捕，事只會更糟糕。

許敬卿沒再多說，只緩嘆了聲氣，難得耐著子寬他：“你我同氣連枝，我焉能不保你？屆時你見機行事，我在外頭自會替你周全。”

也只能這樣了，武德侯惴惴不安地閉了。

這場宴席到此實則已經結束了，程慕寧到后山的閣樓換了輕便的裳，滿頭珠翠得頸疼。

銀竹從剛才散席就愁容滿面，將團扇遞給程慕寧，道：“按理說不該，殿帥怎麼會替武德侯說話？這幾日殿前司要什麼給辦什麼，分明是已經心照不宣，默許下來的意思，臨了卻來使絆子，這是什麼意思？”

程慕寧深夜指使殿前司去翰林院取試卷，姜覃都能因此留個心眼，在今日提及策論時立馬反應過來，裴邵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幾日他對扶鸞宮的有求必應，也的的確確是認可了的做法。

至于現在為什麼又不應了，程慕寧笑了一下，語氣平常，似乎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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