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罵遍趙氏祖宗十八代后,他伯父才注意到年的信王一聲不吭地站在他后。
長輩們都去休息了,只有信王還留在靈堂守夜。
信王盯著平日里威嚴不茍言笑,其實會躲起來發脾氣哭鬧的伯父,道:“皇帝不行,那就換一個。”
他的伯父約是哭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有多大逆不道,還順著問了句:“換一個,換誰?趙家人就沒個像樣的。”
信王答:“我。”
這簡單直接的一個字回答,讓他的伯父嚇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等緩過神來,立刻把他關進祠堂思過。
他的伯父告訴他,絕不能有這個念頭。這是不忠是不義,他年紀小不懂事說錯話,跪在祠堂里好好思過,等想通了再起來。
他的伯父覺得他從小錦玉食,沒吃過什麼苦,只要跪上幾個時辰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可他的伯父料錯了。
信王連著被關在祠堂里跪了十數日,跪到膝蓋皮開綻,暈死過去也沒改口。
他的伯父見他執拗,便威嚇他,荀家人不能有這種想法,如果他還堅持己見,那就滾出荀家。
他伯父料他這回應該老實了,十一二歲的年紀,離開荀家他要怎麼活?
可他伯父又料錯了。
即使跟荀氏斷絕關系,他也不改。
他伯父想,行,斷就斷吧,他倒要看看這臭小子什麼時候回頭求他。
可他伯父還是料錯了。
第一年,聽說他被荀氏除名后,流落街頭,夜宿橋過得很是凄慘。
第二年,他得軍中副將賞識,謀得一份差。
第五年,他有了一支完全屬于自己的軍隊。
第七年,他的實力迅速攀升,很快堪比一方霸主。
第八年,他重新回到荀家,從年邁的伯父手里接過荀氏家主之位,一手重振了四分五裂的荀氏。
第十年,皇帝為了拉攏安他,破例封他為王,賜他封地。
他似乎在封王那一年偃旗息鼓安分了下來,越來越多的人以為他得到了為臣子最高的權勢和榮耀,而歸順了趙氏。
第十三年,儲位之爭發,他率軍北上,攻下皇城。自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從來沒有一刻放棄過自己的信念。
跪到皮開綻昏死過去不會,被家族除名與家人斷絕關系不會,流落街頭為過街老鼠也不會。
從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后也不會。
到死也要堅持自己的信念。
趙錦繁原先覺得,這則聞多有些夸張和杜撰的分在里面,如今了解了一些與信王有關的事后,倒覺得有九分是真
的。
繼續翻閱著信王的戰績,一直看到深夜。
發現信王作戰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快、狠、準,幾乎沒有一場仗超過一個月,最快的甚至只要幾個時辰。
除了兩年前的平川戰役,他足足花了三個月之久。
按理說平川那場仗于信王而言并不是很難攻克才對。
事出反常必有因。
趙錦繁深思片刻,決定空去查查那年平川發生過什麼,或許能從中找出答案。
總覺得這個答案對很重要。
次日一早,王府的人便過來催促趙錦繁前去參加王世子的洗三禮,千萬別誤了吉時。
趙錦繁應下了,換了正式的裝束,按慣例先去給皇帝老爹侍奉完湯藥,然后帶著皇帝老爹的賀禮,去了王府。
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父皇還親自為那孩子取了名,依祖制大周皇子皇孫滿周歲方可取名,父皇為那孩子破了例,可見重視。
趙錦繁記得自己是到五歲才有的大名。
在此之前都只有一個名阿臻。
五歲那年,他的父皇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還沒取大名這回事,請禮部替擬了名。
母妃看見禮部擬的“錦繁”兩字,眉頭深鎖,不見喜。
那些父皇寵的皇子們,名字里都帶有玉之意,比如六皇子錦瑜,十皇子錦璇。
錦繁算是怎麼個意思?
母妃氣得砸了一堆東西,趙錦繁卻很高興。
“福貴,我有名字了!”
這是件高興的事,福貴看上去卻很難過:“您這是有了名字就忘了兔子!”
“那當然。”
錦繁錦繁,錦繡山河,繁華盛世。是個很好很好的名字。
趙錦繁到了王府,從輦車上邁步而下。
王府門庭若市,趙錦繁由王府管事引著了席。
二皇兄王故去后,府里的一切都由王妃及其母家溫氏打理。
王妃被前來道賀的人簇擁在中心,邊坐著的兄長溫漣,如今溫氏的家主,世人口中溫文爾雅、道骨仙風的翰林學士。
現任在位的馮相即將致仕,傳聞溫漣會繼任相位。
溫家與西南荀氏匪淺,且有了王世子這層關系,信王想扶持自己人上位也順理章。
王妃忙著應酬來賓。
只是個剛出生小兒的洗三禮,幾乎京城所有得上號的權貴都出席了。
剛被封為衍王的十皇弟跟在王妃邊,應勤地問這問那:“阿嫂,有什麼要我做的,盡管吩咐。”
六皇兄昭王在旁邊白了他一眼,暗罵:“趨炎附勢。”
趙錦繁奉上賀禮,皇帝老爹給的是一箱他時用過的金銀玩,送這些東西,包涵了傳承之意。
王妃見到這份大禮,眼前一亮。
在坐賓客誰都明白這份賀禮意義非凡,先是朝王妃道喜,接著又意味深長地朝趙錦繁看去。
趙錦繁在眾人的注視下,打開帶來的禮盒。
里面是一枚羊脂白玉雕的長命鎖,用心選過的,手生暖,寓意極好。
取出長命鎖,親自替那孩子戴上,溫地笑道:“好玉辟邪驚,愿你一生順遂,無病無災。”
王妃扯著角笑了笑,吩咐母將小世子抱開。
趙錦繁回了席面上坐下,冷不防聽見后有人低聲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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