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謝重姒不想議和, 非但不想，還想不等剩余十五萬戚家軍抵達時, 就反攻東燕, 打得他們十幾年再無還手之力——遭到了朝臣反對。

之前以天金闕為餌伏擊燕軍, 已是膽大妄為走鋼，再冒進追擊，莫說是朝臣了，就是謝策道, 都頭疼勸阻：“小姑娘家家的，別總是喊打喊殺，易招惹業障。”

謝重姒：“小姑娘怎了, 西梁打打殺殺的還都是一群小姑娘呢。兒臣就喊喊, 不掉的。”

“……”謝策道老老實實改口, “小孩子家家的，莫皮，想多了不長個。”

謝重姒：“……”

難為父皇覺得還能長個。

謝策道正：“國民憤激昂，庚子年不安, 已是風雨飄搖，不宜大干戈，兵止于此再好不過。那十多萬的軍隊來京，為的是救急解亡，而非大肆開戰。重重，和乃上策。”

這是實話。

年初以來，漓江后，氏族不安至極，時至今日江家都在暗中搗鬼，誰知道會不會背地里自己人一刀。

謝重姒靠坐在書房，心道：和不夠。我要他降。

要更多的籌碼在手，要東燕徹底俯首稱臣。

便和謝策道條分縷析地說清計劃，沒多要兵，就分了四萬騎兵，打算趁夜火燒駐扎藍谷的東燕殘剩十二萬兵馬。磨了一天，謝策道方才松口。

末了，他淡淡地道：“朕不大想讓你奔波這個勞累，但拿點功勞堵悠悠眾口，還是有必要的。”

謝重姒怔了怔，模糊地覺察出父皇話中深意，一貫直來直去，開口問道：“父皇何意？”

“前年你皇兄任以來，朕考慮過傳位于你。重重，你朝野上下，威已不小了。”

這話可謂離經叛道。

大齊士大夫風氣盛行，千事萬事，遠非“威”二字可決定。

還有制壘聚于萬之上的□□律法，和框架束縛。

在場伺候的宮人都被帝王心來般的話，激得眼皮跳了跳。

謝重姒卻知曉他不是臨時起意，失笑無奈：“那皇兄呢？”

謝策道：“只要你沒意見，那混蛋樂得撂擔子——從小到大懶得要這位置多次了？次次都是朕求著他，沒個長進的！”

“現在不會了，皇兄做得很好。”謝重姒搖頭，“再者，父皇，我和那位昭殿下討論過齊梁二國差異。兒臣上位自是可以，但推翻舂米秧、男耕織的勞作律規，則二十余年，多則一百余年。西梁一脈用了整整一百四十三年，再歷經八王之削弱叛賊，方才政權徹底穩固。們基底為機關木，而非手提肩抗的氣力，再壟斷天樞院和四禮堂，男比例控制在十比一之上，生產結構盡數以子為主，自然造就子為尊。在大齊麼……”

淡淡地道：“不現實。您只要點想傳位于我的態度試試？明兒以頭搶地的諫臣，就能從太極殿排到朱雀大街末尾。您不是說國嗎？還想再點，乘風破浪當弄兒啊？不怕一個浪頭把船掀翻了？”

謝策道知道所言非虛，沉默半晌，無言以對。

謝重姒“哎”了聲，十足乖巧地上前給他肩捶背，想了想，道：“但您可允兒臣并立私塾文齋，微末之改弦更張。說不準幾十年后，真能誕個帝？太|祖皇帝為和長平侯爺結為夫妻，做的事就是民野朝堂間放出風聲，好讓朝臣有所準備，再雇傭丹青妙手和畫本先生作圖寫文，引起貴小姐閱讀流，蔚然風后才一錘定音，昭告婚事。那幾年，龍之好可不像現在，不是什麼低人一等的事兒。可見民思民想，才是國本基。”

“功不唐捐。”謝重姒微微一笑，“但功不必在我。大齊與天同壽，何妨讓它再等個幾十年？”

謝策道一愣，轉而嘆息搖頭：“不錯。”

他起，了謝重姒的頭，道：“真的長大了。”

四萬騎兵說多不多，說不，但仗著地形悉主戰場，極易反困圍剿屯居藍谷的殘兵。

謝重姒那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打法奇詭，也不知是像誰學的，遛貓逗狗似的耍燕軍玩，玩到他們筋疲力竭時，再以為餌，引燕軍林，來了個火燒連營。

打得燕軍再無翻盤之力。

就是這只釣魚的餌玩過頭了，躲避流矢時跌落馬下。

沒大傷，但扭到腳踝，得養個把月才能痊愈。

謝重姒被父皇塞到行宮養傷，謝治歸來后，全盤事務接給謝治，太子殿下苦著一張臉任勞任怨去了，隔三差五還要被陛下敲打“撿人栽的樹乘涼”“丟不丟臉”。

謝治很有唾面自干的自覺，忙得不可開——

燕國京攻破，朝臣東南逃竄，再加上主力燕軍砸在了藍谷，不得不徹底投降。后續兩國協議接頗多，都在謝治肩上。

同時，于東燕的齊軍陸續撤退。

太元七年的年節，宣玨是在兵荒馬里度過的，他本還有一月有余，才會理妥當滄城以東事務。預計會停留到二月初。

謝重姒本以為還要過段時日才能見他，正好那時，腳傷也好了，活蹦跳得誰也瞧不出什麼——沒料到宣玨趕在正月初四就回了都。

他是連夜趕回都的，輕甲未卸，風塵仆仆地踏京郊行宮。

因著持有謝重姒私印，一路暢通無阻，逆著走進殿時，葉竹乍一眼還未認出來，愣了片刻，才訝然：“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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