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齊岳懵了。

江州司從懷里掏出隨攜帶的甲卦錢，六個金銅錢排一串，對齊岳道：“算卦啊。銅錢正面向上，為。反面向下，為。第一卦，六面皆，上上卦，君子以自強不息。”

將銅錢和甲一推，接著道：“我小時候，想活又不敢活，師父讓我自個兒擲卦。我默念，若是第一卦，我就堅持下去。得到的結果——六面全。”

齊岳剛想隨意奉承幾句，說運氣不錯。

就聽到桃子抑揚頓挫地道：“整整連續十次，次次皆是乾卦【注】。所以我一想，老天爺好像太樂意收我，就又皺皺，活下去了。”

齊岳口而出：“怎麼可能？！”

江州司下一抬：“你自個兒試試？想要做什麼說出來，什麼卦你也可以說說。”

齊岳心道荒謬，但他今日大悲之下，也有點破罐破摔，將六枚銅錢放進甲，隨口說：“第二卦吧。”

咣當滴溜幾聲，銅錢轉著拍在石桌上。

六面皆為。

齊岳瞳孔微，道：“我想……把錦姑姑埋回家族墓。還是第二卦。”

同樣的，這次結果仍為六坤卦【注】。

“我……”齊岳不知道他還想要什麼了。

他甚至連要做什麼，都迷茫無錯。

只能模棱兩可地道：“我……我想改變這一切。”

一切不合理的，掙扎無力的，非人力不可改的，龐大而錯雜的。

貧賤有定數，歸途有預兆，為棋子、于棋盤中的被縱的無法逃——

佛家稱之為……命運？

第三次卦象依舊為坤卦。

齊岳不可思議，可這三次同樣的六面皆的卦象，確實讓他心大定。

也不疼了胳膊也不痛了，激昂地能挑燈夜讀，把四書五經全都啃完。

江州司卻倒頭潑了他一盆冷水，輕輕一抬指尖，道：“看。”

齊岳才發現，江州司指尖連了六線，微不可查，串在六枚銅錢上。

……在縱著乾坤卦象，六合。

江州司沒給人打后，又打擊人的自知，冷淡無地開口：“當年師父也是這麼做的。不過他揭真相比較晚，大概一年半后，我況穩定了，不再發燒，手臂的異樣也逐漸消失的時候吧。我沒時間等一年半載，再給你說清實況。但是，小子——”

頓了頓，像是在措辭：“路是你自己走的，不關老天爺的事。你能堅持下來，披荊斬棘，老天爺也奪不走、攔不住、搶不了；你半途而廢了，就算背后有人推你踹你，你也得跪趴下來摔個狗啃屎。今日告之真相，說卦象由我縱，和日后再說，事實會更改嗎？或者說，這卦象真是老天爺展現的，還是我展現的，有區別嗎？”

“……不能，沒有。”

江州司：“那你愁眉苦臉個什麼！”

齊岳沒再苦著臉，著扇子，攤開，遮住半張臉，哈哈大笑起來，笑道眼淚都出來了：“好好好我知道了！謝謝你。江俠，你這套流程這麼練，是不是也糊弄過其他人啊？”

江州司：“……”

江州司見這人緩過來了，將的寶貝甲和銅錢一收，道了聲“告辭”，然后躍起，沒在黑夜之中離去了。

還真糊弄過其他人。

當年謝重姒初來鬼谷，如出一轍的病重脆弱，和兒時斷臂啞的痛苦差不多。

江州司對著剛從土里挖出來，灰頭土臉的謝重姒，怕心里撐不下去，也來了這一套。

沒想到謝重姒擲了幾卦之后，百無聊賴地將甲擱在一邊，小大人似的勸：“師姐，莫迷信。有時辰算卦問佛，不如好好練練你那扎針手藝。今天我背上你又歪了十五次，我給你記著呢。”

江州司：“……”

謝小大人又道：“再說了，神佛他們老人家說得再天花墜，承諾我明日就藥到病除，也不現實呀。一步一步來吧。路是我走，藥是我吃，被埋的是我，被扎針的也是我，我更清楚自己的況。不用安我的。”

指了指幾不可查的線。

江州司當時無話可說，最后只能道：“塵心師叔將你教得很好。”

江州司本是因為皇后塵心，那個溫婉明麗的子，而對謝重姒格外照顧，從那次之后，對師妹好，便是因為這個人了。

夜很沉，回到長山莊，江州司本準備洗把臉就睡，卻聽到門外扣門聲：“師姐。”

江州司驚訝挑眉。小師妹還未休息麼？

開了門，就見謝重姒裹在一鵝黃的秋衫長里，一瞧就是還在等，未曾洗漱。

謝重姒走進，在波斯團上坐下，臉已經好了很多，也重新變得朱紅，但纖長濃的睫羽在燈火下輕，還是給籠上一層脆弱。

江州司正準備給灌個湯婆子，謝重姒道：“不用啦，我帶著呢，在袖子里。桃子過來，有小葡萄干，吃嗎？”

說著，出覆在湯婆子上的手，掌心一捧葡萄干，桃子立刻蹦蹦跳跳過去，啄得歡快。

“怎麼還不睡？”江州司沒打擾小家伙吃東西，換了個手勢打，反正師妹也能看懂的手語，“沒康復，別熬夜通宿。”

謝重姒笑道：“這不等你呢嘛。臂上旋鈕更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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