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旁若無人的親昵

筆微, 皎白宣紙攤暈墨團。

濃稠的黑墨霎時間四下散開，浸過宣紙，點綴于案上。

傅羨好掀開帷帽, 沁人心脾的檀木香徐徐鼻，男子頎長的影擋住了視線, 眸中僅存他的模樣, 微擡眼瞼, 不明所以地看向蕭瑾承。

“嗯？”

子不經意地歪了下頭, 蕭瑾承垂落的指節稍稍, 他低著眸，不著痕跡地睥了眼上的鵝黃錦，襯得整個人無比的俏活潑, 也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有那麽一剎那, 蕭瑾承想要牽過的手，帶著徑直離去，不其他人看見的模樣。

漫不經心的眸中閃過縷微不可察的郁, 他角噙著淡淡的笑，宛若不經意地接過手中的帷帽, 遞給了佇在後頭的餘白，道：“晚了半個時辰，還以為你不準備來了。”

“尋不著借口。”傅羨好目隨著他的作婉轉, 沒有錯過閣中的淺薄墨香，意有所指地道：“不過雖然我來晚了，但殿下也沒有閑著。”

“不一樣。”蕭瑾承凝著那雙起笑意的眼眸, 道出口的語氣也不由得了幾分。

傅羨好不解。

正要詢問時，就聽到一道帶著些許揶揄的嗓音飄來。

“這兒還有人呢，就這般不管我們了？”

揶揄聲中夾雜著點點笑意, 穿過蕭瑾承的影洋洋灑灑地撲來。

傅羨好怔了下，眨了眨眼眸。

蕭瑾承眼皮輕，“不速之客而已。”

話音溢出的同時他側開，明亮耀眼的燭火映眼簾，傅羨好這才看清閣中的況，也看到了王紹卿稍顯怔忪的神，以及他側似笑非笑的蕭予淮。

要行禮，就被蕭予淮的話語攔下。

“也沒有別人，就不用如此拘束了。”蕭予淮邊說邊睨了眼眸算不上友好的蕭瑾承，好似只要他了這道禮，往後有自己好的，他眼眸微轉，道：“更何況你都沒有給咱們太子殿下行禮，這禮我不起。”

傅羨好：“……”

確實是忘了這一茬。

蕭瑾承淡聲道：“你可以。”

他的話語中掠著些許似有似無的警告，就連眸中的笑意，也凜下不。

“不起不起。”蕭予淮連連擺手，餘瞥了道久久沒有回過神的王紹卿，心中輕嘆了口氣，面上卻不顯，尤似適才般揶揄著，“誰知道你們倆會不會再次用弓箭指向我。”

王紹卿眸微亮，掠過不遠旁若無人的兩道影，看向意有所指的蕭予淮，眸中的怔愣慢慢斂了下去，不不慢地問：“你們見過？”

“嗯。”蕭予淮頷首，提著茶壺的腕骨稍稍下幾許，取來嶄新的茶盞注清亮的茶水，“我不比你早多，大概就是除夕夜。”

傅羨好微擡雙手，接過蕭予淮遞來的茶水，道了謝。

王紹卿沉默了幾許，自是看出傅羨好與蕭瑾承之間的稔，不是那種著意表現出來的，而是那種明明已經刻意拉遠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卻仍是彌漫四下的稔。

兩人談時，視線中再無其他人。

對面子落座時，他抵著宣紙的指心了下，忽而想起除夕前惜雲閣的場景，茶室中似無似無的淡淡桂花氣息，與現下無異。

怪不得。

怪不得從不手他人事的蕭瑾承，會命影訣前來王宅，以儲君的份明令他的父親，管好他的親事。

當初他以為是因為傅家尚于搖擺不定的狀態，且若傅愷無意，傅家最終注定走向他們的對立面，誰知原因竟是在此……

不是因為其他人，只不過是因為傅羨好。

他薄微微抿起，扯了抹淺笑，心中湧起了莫名的酸，道：“是我沒有察覺到而已。”

蕭瑾承呷著茶水，聞言睥了眼王紹卿，他不疾不徐地落下茶盞，道：“現在知道，也不遲。”

年相識至今，已有二十餘載，王紹卿自是聽出他話語中的意思，莫不過是告訴自己，傅羨好是他的人，不要來。

王紹卿輕笑了下，溫潤如玉的眸子落向對面的傅羨好，道：“年時曾與你見過一面，想來你應該不記得了。”

話語落下，周遭靜了一瞬。

蕭瑾承微揚的薄松落幾分，指腹慢條斯理地挲著茶盞上的紋路，四下彌漫的恣意慵懶一寸一寸地收回，他淡笑不語地凝著王紹卿，徐徐起的氣息帶著淩厲的侵略。

“稍有印象。”傅羨好沒有撒謊，睨了眼神疏離淡漠的蕭瑾承，道：“不過也確實只記得公子曾隨老夫人前去賀壽一事。”

氤氳四下的灼灼氣息霎時散去。

蕭瑾承聽出傅羨好言語間著意拉開的疏遠，彌漫心尖的熱氣恰如被帶著涼意的春風散去那般，著道清爽。

他眉眼微松，徐徐道：“你那年不過九歲，如今已經過去多年，不記得也正常。”

“是嗎？”王紹卿笑著問，漫不經心地落下手中的狼毫，團起已然被墨漬浸黑的宣紙，宛若不在意地道：“六歲那年，殿下和徐家姑娘差點兒被許下娃娃親的事，我也還記得。”

娃娃親？

幾乎是一瞬間，傅羨好就知王紹卿話語中的徐家姑娘是何人，眼睫了下，眸前閃過宮宴那日見到的子，一顰一笑間足以人目不轉睛，眸不由得凝在的上。

徐相宜名滿京城，靠得也不是的容貌。

容貌不過是衆多優點中最不值得一提的。

就算傅羨好深四方宮宇中，也曾多次聽聞宮中娘娘和公主們提起的名字，琴棋書畫還是騎，亦或是策論之道皆是佼佼者。

蕭清歌曾與言，偌大的京城放眼去，無一人可與徐相宜相配，若放眼于宮中，怕只有東宮那位能夠與之契合。

只是傅羨好沒有想到，徐相宜與蕭瑾承間，還有這樣的關系。

微抿幹的瓣，端起茶盞小口小口地呷著茶水，垂斂的眼睫不經意地掃過茶盞邊緣，輕輕地扇著，權當沒有聽見。

王紹卿話語落下的那一瞬起，目始終凝著的蕭瑾承眼眸深漾起晦不清的緒，看不出思緒有半分的起伏，他圈著茶盞的手背經絡作現，淡聲道：“沒影的事，何必言談。”

聞言，王紹卿挑眉，不置可否。

笑眼微瞇的蕭予淮聽完這段你來我往充滿火藥味的對話，十分滿足地頷了頷首，不過眼看著火藥即將彌漫開來，怕燒到自己上的他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傅姑娘今日是出來觀看上元慶煙火的嗎？”

話語忽而轉到自己上，微微失神的傅羨好半響兒才搖搖頭，道：“有事與殿下相商。”

分明是非常公事的話語，落在王紹卿的耳中卻無端帶了點旁若無人的親昵，他眼眸暗了暗。

不過與之相反的是，蕭瑾承眸中淺薄的笑意深了幾分，“既然如此— —”

他視線不疾不徐地掃過其餘兩人，言辭間的逐客之意非常的明顯，就差出言驅逐了。

蕭予淮嘖了聲，“行行行，我們這就……”

“沒關系的。”傅羨好徐徐出聲，截斷了他的話語，斂下的眼瞼看向王紹卿，“所言之事正好與公子相關，若是可以，公子不妨告知一二。”

稍作起的蕭予淮聞言頓時坐下，他看向蕭瑾承，狀似無奈地聳了聳肩，這可不是他們想留下的，是人家傅姑娘要求的。

蕭瑾承眸中的笑意仍舊，但瞥向王紹卿的目，卻不似眸中笑意那般友好，帶著不著痕跡的審視。

王紹卿自是沒有想到傅羨好會出言挽留，不過轉念一想，也明白想要問些什麽，“姑娘是想問今晨的事？”

傅羨好頷首，“嗯。”

“今晨？”蕭瑾承眸凝起，清冽的雲靄彌漫于眼眸中，去了其間的縷縷笑意，深如寒潭的瞳孔掃過王紹卿。

他抵著圈椅的掌心微微蜷起。

不過是短短的幾個時辰，好似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事。

蕭瑾承把玩著手中的茶盞，圈著茶盞的虎口宛若掐著子纖細腰肢，地圈懷中，不其餘人看見分毫。

他語氣很輕，聽不出喜怒，面不改地道：“看來你們也是有緣，短短個把時辰就見了兩面。”

思緒中裝著事的傅羨好沒有察覺到蕭瑾承的不對勁，順著他的話，略帶試探地道：“我也沒有想到會在家門口見到公子，更沒有想到的是，公子與我六叔，關系似乎不錯？”

“說不上多好。”王紹卿慢慢地開口，“恰好傅大人由查張思邈許川一事，我有事問問。”

傅羨好聞言，神間閃過縷若有所思。

主位上的蕭瑾承神卻不似這般，而是靜靜地凝看飲著茶水的王紹卿，氤氳眸中的清冽深了幾分。

傅羨好看不明白，他不盡然。

王紹卿向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如今傅愷審案一事是由今上欽定，就算他再想知案件的審查過程，也斷不會堂而皇之地通過傅愷得知，反而會對其避之不及。

如今大張旗鼓地出現在傅家宅院門口，只能是聽聞傅羨好今日出宮一事，著意尋了個借口前往，為的不過是看上一眼。

蕭瑾承圈著茶盞的虎口微，手背上的經絡若若現，縈繞經絡間的奔湧脈囂著，將將要溢出。

他宛若未覺：“問得如何。”

聞言，傅羨好神中閃過淺淺的笑意，蕭瑾承問的，也恰好是想問的話，只是無奈和王紹卿不，是以無法相問。

王紹卿沒有錯過忽而看向一側的雀躍眼神，不用多言，就能看出他們之間縈繞著的默契。

沉默片刻，他道：“傅大人沒有多說，只說翻看三殿下查清的罪狀，更加有利于許川。但到底如何，等他查清後，自會向上稟告。”

不過三言兩語，卻傅羨好思緒微凝。

看了眼蕭瑾承，眸相接須臾，也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并沒有錯。

為閣重臣，最要的是能力，次要的就是是否嚴。

傅愷為今上的親信，自然懂得不得與其他人多言所查之事，且此事由蕭澈一手探查，餘下的證據自是有利于世家。

如今傅愷將衆所周知的事告知王紹卿，仔細想來，一則是為了試探他的態度，二則似是有意拉攏他，但言語間卻不自己偏向半分，實在詭異。

傅羨好思緒千萬縷，將將打結之時，當機立斷地斬斷其餘的想法，對蕭瑾承道：“明日上元節，他應該會在。”

“嗯。”蕭瑾承頷首，頃刻之間就知想要做什麽，“徐徐圖之即可，若他不願，再議。”

傅羨好眼眸微深。

傅愷不願，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