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實在疼得厲害,陸驍強撐著洗了個澡,然后倒頭就睡,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小姑娘正在抓狂。
(95)
我們準備休息?
“我們”是什麼意思?
“休息”又是什麼意思?
誰來給解釋解釋!
電話那頭只剩嘟嘟響的忙音,俏俏直接被氣哭了,淚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不敢弄出太大聲響,怕驚叔叔嬸嬸和余笙,只能使勁兒把腦袋往被子埋,不一會就哭了一大片被角。
陸驍啊陸驍,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出國才幾天啊,你就跟別人“休息”到一塊去了!
俏俏越想越氣,又撥了一通電話過去,這次更徹底,直接提示無法接通。
春宵苦短是吧!
干得漂亮!
時差的緣故,陸驍那邊已是深夜,俏俏這里還掛著太,一通電話打到唐青瓷那里,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時!
唐青瓷被俏俏帶著火星子的聲音沖的一愣,道:“別激,我這就去找你,咱們當面說。”
每個孩都有屬于自己的基地,俏俏和唐青瓷最常去的地方是一家貓咪主題咖啡館,店主是個資深貓奴,從配飾到浮在杯子里的咖啡拉花,全是貓咪的形狀。
第一次來時,俏俏彎著眼睛跟店主開玩笑,道:“您上輩子一定有九條命!”
店主很喜歡這個滿的小姑娘,經常弄點自制小點心給吃,哄小孩似的。
俏俏抱著一杯卡布奇諾,將電話事件復述了一遍,唐青瓷氣得不行,怒拍桌角:“這什麼死狗男人啊!咱不要他了,找個更好的!”
俏俏怔怔地看了唐青瓷半晌,眼淚又掉了下來,喃喃著:“可我舍不得啊,唐總,我太喜歡他了,連夢里都是他。我知道這樣沒出息,可我控制不住……”
到最后俏俏已經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哭,眼淚噼里啪啦地砸在木質桌面上,很快匯小小的一灘。
“喜歡”這東西到底有什麼魔力,居然可以讓人無限制地低到塵埃里,再從塵埃跌進地獄,無休無止地淪陷。
什麼尊嚴什麼驕傲,什麼堅定不移什麼原則信條,統統不要了。他只是對你笑了一下,你就毫不猶豫地把心剖了出來,擱在他面前,告訴他,你看,里面全是你。
你看,我這麼喜歡你,你怎麼舍得聯合別人一塊來欺負我。
有客人聞聲看過來,唐青瓷拍著桌子吼回去:“看什麼看!沒見過別人哭啊!”
這一嗓子吼得太過氣壯山河,于是更多的客人看了過來,一個男生語帶驚喜地了一聲:“唐青瓷!”
唐青瓷臉一僵,迅速回過去看了一眼,然后拽著俏俏的手起就走。俏俏被扯得踉蹌了一下,咖啡杯翻倒,深褐的散了一桌子。
說話的男生迎上來攔住兩人的去路,俏俏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樣貌,唐青瓷抬腳便踹了過去。踹在那人的膝蓋上,“咚”的一聲,直接把人踹跪了下去,連同桌子上那塊沒吃完的小蛋糕,一并糊在了那人臉上。
回過神來時,俏俏已經和唐青瓷一起坐在了小廣場的椅子上。天氣太冷,附近沒什麼人,幾只圓滾滾的胖麻雀跳來跳去地找吃的。俏俏抹了一把被淚水浸得生疼的臉,輕聲道:“說說吧,唐總,你這又是什麼孽緣。”
唐青瓷沒戴帽子,碎短的頭發被風吹得糟糟的,看起來神模糊,不復以往囂張的樣子。抿了抿,聲音聽起來有點啞,淡淡地道:“之前謝小妍說,我是因為東西才被十七中開除的,其實也算不上造謠,我真的過東西,為了一個人,就是剛剛被我踹倒的那個男生,他傅家遠。”
俏俏靠在唐青瓷肩上,將微涼的手指攏進掌心,安靜道:“唐總不怕,我在呢。”
(96)
唐青瓷的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一個久居丁堡,一個移民慕尼黑,把丟給一個上了年紀的保姆,除了按時打錢,再無流。唐青瓷給自己起了個外號,錢串子。
能握在手里的,也就剩那點人民幣了。
唐青瓷從小就沒什麼朋友,常年獨居,格不算好,沒人愿意跟一起玩,傅家遠是高一時的第一任同桌。
在唐青瓷的印象里,那是個夏日午后,形瘦高的年抱著一大摞書本手足無措地站在面前,結結地道:“老師讓我坐你旁邊的位置,那個,我現在能坐下嗎?”
唐青瓷沒說什麼,只是把自己胡扔在桌面上的東西往旁邊推了推,給傅家遠留了個掌大的空位,然后背過去繼續睡覺……
俏俏咂舌,唐總,你可真霸道。
傅家遠會在接熱水時把的杯子也灌滿,也會在老師提問時遞個答案給,不算刻意討好,總是小心翼翼。
傅家遠是貧困生,爸爸早逝,母親抱病在床,弟弟年,靠低保度日,最大的指就是一年一評的獎學金。為了獎學金,傅家遠不僅要好好學習,還要比其他同學更乖巧安分。不能遲到早退,不能頂撞老師,打架生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班里有幾個育生,準了傅家遠不敢還手,時不時地來找些麻煩。翻他的書包,撕他的卷子,往他的午餐盒飯里灑鋼筆水,什麼缺德招數都敢用。
能做特長生的家里多都有些門路,傅家遠不聲張,班主任也就跟著裝糊涂。唐青瓷并不是一個管閑事的子,如果那些人沒有把傅家遠堵在籃球場的角落里,要用煙頭燙他的,也會一直冷眼旁觀下去。
站在臺階上吹了聲口哨,對那些團團圍在傅家遠邊的男生晃了晃手機:“我已經報警了,校園霸凌可是現下的熱門話題,有本事,咱們誰都別跑!”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通話界面,時間一分一秒地跳著,幾個暴徒各撂下一句狠話,然后一哄而散。傅家遠從地上爬起來,了掛在鼻子下面的,輕聲道:“你真的報警了?”
唐青瓷看了他一眼,轉往門口走,邊走邊道:“態壁紙而已,騙傻子的。”
幾個特長生懷恨在心,自由活時,瞅準時機掄起籃球往唐青瓷的腦袋上砸。傅家遠撲出來替擋了一下,被籃球砸了個跟頭,后腦正磕在水泥地上,當即便暈了過去。
恰逢市領導來檢查工作,唐青瓷的一位遠房親戚也在領導之列,下令嚴懲校園霸凌,幾個特長生退學的退學,轉走的轉走,傅家遠終于能過上幾天安靜日子。
可沒過多久,又出事了。學習委員擱在書桌屜里的電子詞典不翼而飛。午休時,前桌的幾個生湊在一起嚼舌,說傅家遠嫌疑最大,唐青瓷被吵得睡不著,對著前桌的椅子就是一腳,咣的一聲,世界終于徹底安靜。
傅家遠從外面回來剛好看見這一幕,眼睛半垂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放學時,傅家遠在走廊拐角攔住了,四周空無一人,安靜得像是被施了魔法。傅家遠垂著眼睛站在唐青瓷面前,道:“你別再替我出頭了,他們說的都沒錯,學委的東西是我的。我弟弟弄壞了同學的電子詞典,人家讓賠,我沒錢,買不起,就想一個一模一樣的還過去。我可以被歧視,但我弟弟不行,他還小。”
唐青瓷臉上沒什麼表,沒有憤怒也沒有諷刺,半晌,突然問了句:“東西呢?”
傅家遠眼睛垂得更低:“在外套的袋里。”
唐青瓷嚼了兩下含在里的口香糖,道:“還回去。”
說完,著傅家遠的肩膀朝外走,傅家遠突然抓住的手臂,十指齊上,地,哆嗦著道:“我,我不敢。萬一被人看見,我就再也不能參評獎學金了……”
唐青瓷回手就是一記大耳刮子,干凈利落脆,咬牙道:“現在想起來怕了?人東西的時候琢磨什麼呢?被歧視?呵,您可真是想得太多了,就您這樣的,連被歧視的資格都沒有!”
(97)
故事講到這里驀然停住,俏俏大膽猜測道:“唐總,你不會替他去還電子詞典了吧?”
唐青瓷看著俏俏的眼睛,沉默半晌,蹙著眉點了點頭。
俏俏嘆息一聲,后面的劇,幾乎可以猜到了。
育課上教室里沒有人,唐青瓷溜回教室想把東西原樣放回去,就在行的時候班主任突然推門進來,人贓俱獲,唐青瓷百口莫辯。
最讓心寒的是,事鬧大之后,傅家遠一聲不吭,任由被流言和口水淹沒,為手腳骯臟的小,為眾矢之的。
“唐總啊……”俏俏心疼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腦門的司,握著拳頭氣哼哼:“要不,你還是回去找那個傅什麼打一架吧,只糊他一臉蛋糕真是太便宜了,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廣場旁挨著主干道,洶涌的車流來來往往,紅綠燈映出行人的影子和腳步,像是失了聲響與的黑白映畫。
“沒關系的,反正都過去了。”
俏俏以為唐青瓷會哭,沒想到那個短發桀驁的孩只是淡淡地嘆了一句——
沒關系的,都過去了。
不開心的事都會過去,不值得人的應該被忘,過多的糾纏,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有風吹來,沒下雪,干冷干冷的,眼看著一個冬天就要走到尾聲了。
唐青瓷裹外套,慢慢地道:“誰沒有經歷過那樣的時候呢,被誤解、被嘲笑、被欺負、被打,赤的真心付出去,換來千瘡百孔遍鱗傷。可是那又怎麼樣?我們是為了自己活著,為了為想為的人而活,不是為了那些已經經歷過的傷害。所以,沒必要耿耿于懷,路啊,得繼續朝前走。”
說到最后,唐青瓷突然笑了一下,眼睛里仿佛映著整座城市的萬家燈火,看著俏俏,自嘲似的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冷?對自己都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俏俏很認真地搖了搖頭,說:“不是的,唐總,你不是冷,只是比同齡人活得更明白。克制是一生,瀟灑也是一生,我希你能一直這樣灑地朝前走,不會被那些不開心的事絆住腳步。”
唐青瓷笑著了俏俏的頭發,說了聲:“真乖。”
那天,俏俏陪著唐青瓷在廣場上坐了很久,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握著手機無意識地點開陸驍的微信頭像,點開又合攏,來來回回,直到手指變得冰涼。陸驍個簽很久沒有換過了,里面躺著一個很簡單的句子——謝謝你,相信我。
俏俏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唐總,我覺得我做得不對!”
唐青瓷一愣:“啊?”
俏俏抿起,道:“我口口聲聲地說喜歡陸驍,憑借自己的喜好給他打上各種標簽,將他定義世界上最好的人,卻在聽了別人幾句挑撥之后,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就擅自給他定了罪判了刑,這樣做跟那些冤枉你的人有什麼區別,是不對的。”
唐青瓷終于能跟上俏俏的思路,道:“所以?”
“我應該和陸驍好好談談,不能因為別人的幾句挑撥就冤枉他。”俏俏握起小拳頭,像一只神倔強的小倉鼠,“如果他真的心不定,朝秦暮楚,我會忘了他,就當自己眼瞎,再痛再難我也會咬牙忘掉。書上說,兩人相的第一要素,就是要學會好好說話。我要學著跟陸驍好好通,了解他真實的樣子,不能總憑借自己的想象去定義他,那樣他會很累,我也會很容易失。”
俏俏的眼睛亮亮的,看起來很有神,唐青瓷了俏俏的臉,說:“遇見你,是陸驍的福氣。”
俏俏鼻子,笑得有點,張開手臂抱了唐青瓷一下,道:“遇見你,也是我的福氣。唐總,你要相信,有一個人正在穿越風雨和海洋,從很遠的地方走過來,只是為了遇見你。他上裝滿了準備要送給你的禮,所以會走得慢一些,你要耐心一些,多給他一點時間,我會陪你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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