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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上春漪》 第81章 81 妙漪,我不是洪水猛獸

“沒事吧?”

淩長風不錯眼地打量蘇妙漪,“你怎麽臉這麽差?不是說容玠負責這個案子嗎,他難為你了?”

“……沒有。”

蘇妙漪閉眼靠著車壁,“只是累了。”

淩長風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被差帶走後,裘家又派人來了知微堂,請你過去一趟……”

蘇妙漪緩緩睜開了眼。

淩長風試探地問,“這幾日汴京怕是不太平,你若不想見你娘,不如今晚就出城避一避……”

“我為何要避?”

蘇妙漪看向淩長風,眼神裏帶著些鋒芒。

淩長風啞然。

“你以為我做這麽多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今日。若在這種時候,不能親眼見到虞汀蘭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模樣,這些年的努力豈不都白費了?”

蘇妙漪冷笑一聲,低聲喃喃,“所以就算不來尋我,我也是要去見的……”

說著,擡手叩了叩車壁。

“去裘府……”

忽地想起什麽,蘇妙漪一頓,改口道,“先回知微堂,再去裘府。”

***

夜半更深,裘府裏仍是燈火通明。

蘇妙漪抱著白日裏辛管事送來的魚竿,在下人的引路下走進裘府。

本以為外面不太平,裘府也一定是人仰馬翻。可令有些失的是,裘府上下仍是變不驚、有條不紊,和平日裏并無不同……

蘇妙漪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夫人,蘇娘子到了。”

下人將蘇妙漪帶到了後花園。

臨水的涼亭裏,虞汀蘭披著一襲深披風,緩緩轉過來。粼粼水和清冷的月錯投落在眼底,將眼裏的波瀾起伏襯得格外清晰。

蘇妙漪頓了頓,才走進去,將那呈裝魚竿的長盒放在了石桌上,“歸原主。”

二人四目相對。

兩雙相似的眉眼再也沒有半點溫,只剩下凜冽如刀的冷意。而同樣是凜如冰霜,比起蘇妙漪的漠然,虞汀蘭又更多了幾分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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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目的達到了,便不再裝了?”

虞汀蘭問道。

蘇妙漪掀了掀角,終于將這些日子僞裝的那副恭敬乖順的皮扯得稀爛,“陪你唱了這麽久母慈孝的戲碼,裘夫人還嫌不夠麽?今日就算你想繼續演,我也累了倦了,一天都忍不了了。”

“……是你盜取騎鶴館的賬簿,給了容玠。”

“是。”

蘇妙漪一口應下,沒有毫遲疑。

虞汀蘭眼底閃過一沉怒,“從出現在大相國寺,從你故意讓我看到你掛福牌的那一刻起,你的目的就是將裘家置于死地?”

“不。”

蘇妙漪,輕飄飄地吐出一字。

虞汀蘭眼眸裏的怒意微滯。

下一刻,蘇妙漪卻歪了歪頭,一邊笑,一邊眼睛極冷地盯著虞汀蘭,“是從臨安,從婁縣,從你離開的那一日開始,我就發誓,要讓你們二人遭到報應。虞汀蘭,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滋味如何?”

虞汀蘭的瞳孔微微一,剛剛才被下去的怒意又摻雜進了其他複雜的緒,更猛烈地反鋪過來,整個人都在抖,“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在怨我恨我,從未有一刻放下過……”

“我為什麽要放下?”

蘇妙漪斂去笑意,素來和婉的面容鋒芒畢,銳利得像是變了個人,“你憑什麽我放下!”

看著那雙最像自己的桃花眸噴薄出濃烈的怨恨,虞汀蘭被深深刺痛,驀地閉了閉眼,將蘇妙漪的眼神隔絕,“我原本從未奢求過你的原諒,在浴佛節之前……”

頓了頓,虞汀蘭睜開眼,方才那一閃而過的脆弱已然不見蹤影。

死死盯著蘇妙漪,“妙漪,你可以永遠不原諒我,也可以一直恨我。只要你自己的日子過得順遂,我遠遠地看著便安心了。我甚至已經打算離開汴京,永遠不去打擾你……可我萬萬沒想到,數年未見,你竟變得這般心不正,敢在廟裏妄言、敢在佛前做戲,滿腦子都是旁門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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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虞汀蘭眼眶便紅了,將當初在大相國寺看見的福牌拿了出來,朝桌上擲去。

那寫著“無有災咎、維康維壽”的福牌應聲裂了兩半,其中一半從桌上掉落,砸在了蘇妙漪腳邊。

伴隨著福牌的碎裂,虞汀蘭也有些失控了,口而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玩弄人心……蘇積玉怎麽會將你養這幅模樣?!”

“虞汀蘭!”

蘇妙漪瞬間被激怒,音調一下揚起,尖銳地直呼其名,“你不配提我爹!當初是你先拋下了我們,是你讓我從小沒了娘,是你讓我和我爹被街坊鄰裏指指點點,在臨安城待不下去……我和我爹在婁縣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你現在冒出來說他將我養壞了,養得不合你心意……你究竟有什麽資格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這一下,亭外候著的裘府下人都聽見了,忍不住都紛紛轉頭,朝亭子裏對峙的母二人窺視了一眼。

察覺到衆人的視線,蘇妙漪眼睫一垂,驀地掩去了眸中水。遲來的狼狽和難堪只想立刻逃跑,就好像自己上的陳年傷口又被撕扯開,/在外,這幾乎就等同于在人前示弱。

這不對……不對……

來裘府,是為了直脊梁地宣戰,而非像個喪家之犬一樣跪地乞憐……

“妙漪……”

虞汀蘭僵立在原地,張了張,可喚了一聲後又沒了聲響,就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扼住了嚨。

半晌,才艱難出聲,“你恨我,報複我一人就夠了……為何要針對他?”

“……”

蘇妙漪緩慢地眨了眨眼。

虞汀蘭的嗓音變得沙啞,“從你來汴京的那一日起,他替你撐場面,教你釣魚、教你打馬球,教你如何在汴京站穩腳跟……你想要騎鶴館,他就幫你掃清障礙,哪怕知道你和淩長風的婚約不過是做戲,他也全你……妙漪,你要什麽他就給了你什麽,他沒有任何地方對不住你,你卻利用了他對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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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拂過,涼亭倒映著的水泛起清漣,又歸于死寂,恰如蘇妙漪此刻的心境。

都到了這種時候,的母親竟還只記著要為裘恕鳴不平……

落在那魚竿盒上,蘇妙漪雙眸黑沉沉的,又恢複了最初的漠然,“究竟是我忘恩負義,還是你虞汀蘭是非不分?”

“……”

“是他裘恕貪贓行賄在前,我可有污蔑他一句、陷害他一樁?”

蘇妙漪怒極反笑,“只是收集他的罪證,將他做過的事曝人前,揭穿他僞善的真面目,這便做害他?”

“……”

虞汀蘭神複雜地著蘇妙漪,半晌才閉了閉眼,往後趔趄一步,扶著石桌緩緩坐了下來,似是疲憊到了極限。

蘇妙漪知道自己贏了。

居高臨下地看著虞汀蘭,以勝利者的姿態,然而可惜的是,心中竟沒有一一毫的暢快。

失落之下,蘇妙漪生出了一個偏執的念頭,或許是因為贏得還不夠多,是因為虞汀蘭還沒有輸得一敗塗地。

虞汀蘭應該痛哭流涕,應該悔恨不已,至要像當年在碼頭親眼看著他們離開時那樣狼狽,那樣可憐……

“裘夫人,時候不早了。與其與我辯駁這些,你還有更要的事要做,不是麽?”

懷揣著最大的惡意,蘇妙漪用最輕描淡寫的口吻,言語如刀,刺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裘家完了,趁著火還沒燒到你上,把能帶上的金銀財帛都帶上,收拾收拾……”

“準備改嫁吧。”

輕飄飄的最後五個字,卻如雷霆,如罡風,頃刻將虞汀蘭的防線摧毀。

驀地睜開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蘇妙漪,臉白得駭人,連瓣都在抖。

蘇妙漪移開視線,低拾起那碎裂在地的福牌。也不知是幸災樂禍更多,還是期更多,丟下了最後一句。

“可要逃得越快越好啊。”

就像當初頭也不回地逃離和蘇積玉一樣。蘇妙漪從亭中離開。走到水邊時,隨手一揚——

“咚。”

“咚。”

兩聲悶響,福牌落水,激起滿池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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