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宴的請柬。”

“……還要辦定親宴？”

“當然，不然怎麽堵住那些行首的。”

淩長風點點頭，提筆，又頓住，“定親宴在何辦，哪一日，要請哪些人？”

“後日，裘府，騎鶴館。”

“……”

淩長風出一言難盡的表，有些難以下筆，“非要在裘府？”

“若不是在裘府，怕是請不那些行首。”

蘇妙漪語重心長地，“我知道你不想去裘府，不想見裘恕，難道我願意嗎？不還是為了大計，忍辱負重、臥薪嘗膽。”

淩長風撇撇，轉著手裏的筆自言自語，“你是在忍辱負重嗎，我怎麽覺得你樂在其中的。你要不提什麽大計，我都要以為你已經被裘恕那個狗賊懷收服了，打算和他父深、一家團聚呢……”

死一般的寂靜。

淩長風後知後覺地擡眼一看，就對上蘇妙漪驟然降到冰點的眼神。他的後頸頓時竄上一寒意，忙不疊地將紅紙和筆全都摞進懷裏，擡腳就跑，“我，我回屋裏寫！”

蘇妙漪死死盯著淩長風的背影，一路盯著他回了隔壁主院，臉不僅沒有毫好轉，甚至由青轉白，從最初的憤怒變為難堪、辱……

魂不守舍地往屋走，明明心中還約惦記著有什麽事沒做，可被淩長風一番話說得心煩意，一時也想不起來了，幹脆將屋門一關，倒頭歇息。

主院裏，淩長風任勞任怨地寫著請柬。

好不容易將騎鶴館那些行首寫完了，他又私心將與自己好的一些公子，諸如仲暄一流也寫上了。可即便如此，請柬還是剩下不。

淩長風咬著筆桿，目下意識瞥向靜悄悄的主院，忽地一挑眉，鬼使神差地在請柬上寫下了“容玠”二字。

***

“齊之遠那個老東西，今日又在朝堂上口口聲聲說自己力有不逮，難以權知汴京府，還請父皇盡快安排人接替汴京府尹一職……”

暗室中，端王將茶盞重重地擱下，臉有些難看，“看來二哥和樓家已經等不及了。”

容玠一襲玄站在燭臺前，將一封封拆看過的信焚毀，眸底被竄的火映照得忽明忽暗。

端王抿，神莫測地看向容玠，“想要抓住齊之遠的把柄，還是只能靠騎鶴館。可惜裘恕將這騎鶴館看得不風，孤實在是安不進人手。”

容玠頓了頓，擡手將燃著的信摔渣鬥中，并不應聲。

見狀，端王微微蹙眉，“孤知道，你不願將蘇妙漪牽扯進來，可如今離騎鶴館只有一步之遙。孤聽說，後日定親，騎鶴館的行首們都邀去裘府參加定親宴，屆時，裘恕便會正式將騎鶴館的印鑒給，允騎鶴館……”

暗室陷一片短暫的死寂。

端王察覺出什麽，看向容玠，卻見他紋不地站在燭臺前，半晌才緩緩轉過來，作裏約著一僵。

“……殿下方才說，誰要定親？”

燭臺被容玠擋在後，他的面容也暗影中，連嗓音都變得晦不清。

端王愣住，也出愕然的神，“你不知道？兩日後，裘府要為蘇妙漪辦定親宴。”

暗室的門打開，容玠從書架後走出來時，遮雲正拿著一封請柬，滿臉的糾結。

“公，公子。”

見容玠出來，遮雲下意識還是將那請柬往背後藏了藏，轉移話題道，“端王殿下這就走了？”

容玠沒有回答，臉上也沒什麽表，只是朝遮雲出手。

遮雲無法，只能將那請柬遞到了容玠手上，“這是淩長風送來的。”

容玠拈起那請柬，一眼就看見蘇妙漪和淩長風的名字印在撒了金箔的紅紙上，親無間地挨在一起。

他不聲地垂眼，拇指的指腹覆上了淩長風三個字，“何時的事？”

遮雲撓撓後腦勺，一五一十道，“今日下午的事，騎鶴館那群行首們以蘇娘子沒出嫁為由，阻止進騎鶴館，所以蘇娘子才當著裘夫人的面，說淩長風是的意中人，想要讓裘夫人見證，盡快將這樁婚事定下來。”

“……方才我回來時為何不告訴我？”

見他神有異，遮雲言又止地，“我是想同公子說的，可端王殿下來得倉促，我還沒來得及稟報……而且我想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蘇娘子和淩長風的婚事，畢竟只是假的、做不得數的。辦定親宴，也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混騎鶴館……公子，蘇娘子這也是為了幫你搜集貪墨案的證據……”

容玠的頭微微滾了一下，聲音冷靜得不大尋常，像是山雨來前的寧靜，“你下去吧。”

這有些出乎遮雲的預料，可他也不敢追問什麽，只能默不作聲地退下，將門闔上。

書房一片漆黑。

容玠沒有點燈，而是拿著請柬坐回了書案後，靜靜地著。

那封請柬在他的指間打了幾個轉，片刻後，他像是拿定了主意，慢條斯理地將那請柬撕得碎。

***

翌日。

“姑姑不見了！”

蘇安安著急地滿院子找人的時候，淩長風還有些不以為意，“要麽是去知微堂了，要麽是去看工人刻印了。哪天會乖乖待在家裏，你這麽大驚小怪做什麽？”

“可姑姑昨天晚上說，今日要去鋪買定親宴上穿的裳，還說要帶著我一起去的。現在我找不著了……”

淩長風想了想，“或許是知微堂那邊出了什麽事，趕過去了。你先別著急，我去知微堂看看。”

淩長風趕去了知微堂，可知微堂裏也不見蘇妙漪的蹤影。淩長風轉頭就去了城郊的刻印工坊，可那些刻印工人們也說今日沒見過蘇妙漪。

淩長風這才真的有些慌了，慌忙趕去了裘府。

“妙漪不見了？”

虞汀蘭正在用早膳，聞言詫異地放下了碗筷。

見亦是一副驚訝的表，淩長風臉徹底白了，心涼了半截，“也沒來見您？”

虞汀蘭搖頭。

“能去的地方我都已經找過了，今日沒人見過……不可能去別的地方，一句話也不留。”

淩長風咬咬牙，“我現在就去報。”

“等等。”

虞汀蘭微微皺眉，住淩長風，“暫且別將這件事鬧大，萬一只是想獨自一人散散心呢？妙漪是個兒家，若讓所有人都知道下落不明，還不知會惹出多是非……”

虞汀蘭轉頭喚來管家，讓他集結裘府所有的護院滿城尋人，但不可聲張出去。

待管家領命退下後，虞汀蘭才又看向淩長風，若有所思，“你再好好想想，妙漪最近可有得罪什麽人？明日你們二人便要定親，忽然消失，有沒有可能和你們的定親宴有關系？”

“……”

這句話驟然給了淩長風一擊，他忽然想起那封昨晚剛剛送出去的請柬。

他的臉頓時變得有些微妙，甚至都忘了和虞汀蘭打聲招呼，扭頭便沖出裘府，又殺回了城郊那座二院并立的宅子。

“容玠呢？讓他出來見我！”

淩長風不顧遮雲的阻攔，橫沖直撞地就要往主屋沖。

“你發什麽瘋？我家公子今日難得休沐，要好好休息……”

遮雲也是會些拳腳的，將淩長風死死攔在主屋外。

淩長風怒不可遏，直接將自己的壑清劍拔了出來，過了幾招後，那劍刃就狠狠在了遮雲的頸間，“把蘇妙漪出來！”

遮雲也變了臉，“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淩長風眉峰一沉，將劍刃又往他頸邊了，就在那劍刃下洇出一痕時，主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容玠穿著一襲雪道袍，墨發披垂，長立在門，眉眼深寂而淡漠，看不出毫緒。

“何事？”

他了，素來清潤的嗓音裏著一不易察覺的沙啞，倒的確有幾分剛剛睡醒的意味。

淩長風驀地收回了劍，徑直越過遮雲，直奔到了容玠面前，張口便叱問道，“蘇妙漪在哪兒？

容玠平靜的眸落在他面上，神甚至比往常還要溫和。可下一刻，他掀起角，那層清雋如玉的僞裝便裂開了一道口子，出裏酣暢淋漓的譏嘲和惡劣——

“你的未婚妻，卻要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