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容玠又在進屋時停住,朝兩間院子相隔的院牆看了一眼,扯扯角,“還有……給他找些事做,也省得他一門心思要做裘家的贅婿。”
“……”
遮雲臉上的徹底褪去,恍然大悟。
原來前面都是虛的,這才是最要的原因!
***
蘇妙漪對容玠和淩長風的易全然不知,只知道自從這一晚過後,淩長風忽然就鬼鬼祟祟地忙碌了起來,也不知道在忙什麽。
他不來獻殷勤,蘇妙漪反倒松了口氣,自己去了一趟銀杏巷,貨比三家後挑了位細木匠,給出了令整個銀杏巷噩夢不斷的“八貫錢”。
不過除此以外,提出讓這位木匠師傅將自己的名字、自家木匠坊的名字都刻在書架顯眼,讓所有進知微堂的人一眼就能看見這書架是由何人所造;并且還答應,親自為手的木匠師傅寫一篇宣傳稿,登在所有知微堂的知微小報上——
知微小報自從散播了慈莊的醜聞,在各地的影響力便直線上升。如今若是專門寫篇文章誇一個木匠,那這木匠得多有面子,便是說聲“名滿天下”也不為過。
木匠師傅高高興興地收了八貫錢,親自送蘇妙漪出了銀杏巷,還一再向保證,定會好好做這套黃楊木書架。
晚上回去後,蘇妙漪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淩長風。
淩長風先是呆住,隨後就地說蘇妙漪作弊,“你又沒說還能給人家這些好……”
“以換,是最古老的易。你這都想不到,還怎麽做生意!”
淩長風不甘心地還想反駁,忽然視線越過蘇妙漪看向後,話音止住。
蘇妙漪不解地回頭,只見是容玠從諫院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你回來得正好,我有事同你說。”
淩長風匆匆迎上去。
容玠看了蘇妙漪一眼,收回視線,“去書房。”
蘇妙漪:“……?”
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走遠,蘇妙漪滿頭問號地問遮雲,“他們倆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遮雲幹笑,“同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關系可不就和緩了嘛。”
蘇妙漪表有些詭異地回了次院。
直覺告訴,淩長風和容玠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在瞞自己,可也沒有心思追究,而是繼續忙活知微堂的事。
黃楊木書架比預計的工期還了三日,被工匠們擡進知微堂時,其他修飾也都完得差不多了。
與此同時,刻印工人也都招齊了。蘇妙漪用剩下的現錢在汴京遠郊租了個宅子,做了專門刻印的工坊,與書籍鋪面徹底分開來。
而刻印工人到齊的第一日,蘇妙漪就將《孽海鏡花》第三部的刻板給了印工,將一沓寫稿給了刻工。
印工們神抖擻地幹活去了,刻工卻著那寫稿上狗屁不通的詩句,有些傻眼,“蘇老板,真的要刻這些嗎?印好了拿出去賣會不會砸了咱們知微堂的招牌啊……”
蘇妙漪按了按太xue。
其實以前在婁縣,也見識過一些土財主,書讀得不多,卻喜歡附庸風雅、結文士,憑著那些乏善可陳的閱歷,就自己出錢找書肆刻印自傳。
蘇積玉清高,不願接這種諂討好的生意,可東街那群人卻樂意得很。蘇妙漪打聽過,東街刻印出那些自傳後,都不往書肆裏擺,而是全都給了土財主,讓他送人,或是擺在家裏撐門面。
所以想要應付這位齊家公子,大抵也是同樣的路子,倒不至于損害知微堂的招牌……
“先將書版刻著吧,到時候只印個十來本出來裝裝樣子……”
蘇妙漪心中有了盤算,吩咐道。
轉眼間,便到了知微堂開業的那一日。
州橋的這塊地段是不愁沒生意的,再加上知微堂的名聲早就傳到了汴京,所以開業當日便來了不人。有些是沖著知微堂特有的賤價書來的,有些則是沖著《孽海鏡花》慕名而來,還有的,也不買書,就是單純因為裘氏慈莊的新聞聽說了知微小報,所以進來看看熱鬧……
知微堂生意紅火,外頭來給蘇妙漪送賀禮的商戶也有不,其中最招搖的還是裘家——雖然送的只是個三尺高的生金之樹,可竟直接用了一整支敲鑼打鼓、弄竹彈的隊伍在汴京城裏游街。
辛管事捧著黃澄澄的生金樹走在隊伍中間,而最前方的人卻高舉著繡有“知微堂今日開張”的彩布牌,一路吆喝著到了知微堂門口。于是又有大批大批的好事者被吸引了過來,圍在街邊竊竊私語。
“知微堂開張,裘家的人游街,這算什麽?繡娘做嫁,替別人忙活?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知微堂是裘家的書肆呢……”
“知微堂的東家是裘大老爺的繼,算起來,這書肆的確有裘家的份啊。”
“嘁,繼而已,算得上一家人麽?更何況裘夫人都沒出來認這個兒,他裘恕在這兒獻什麽殷勤?要我說,裘恕這麽反常,還是因為慈莊的事!”
“那他不是應該記恨知微堂麽?還這麽興師衆地給知微堂吆喝?”
“你懂什麽,他越吆喝,越能顯得自己坦,這就是告訴所有人,那扶風縣的慈莊就是個例外,他不怕被傳得人盡皆知……”
就在衆人的指指點點裏,蘇妙漪面不改地將那生金樹接了,轉回了書肆,辛管家隨其後,也從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進來。
“大小姐……”
想到裘恕的囑咐,他頓了頓,又連忙改口道,“蘇老板,我家老爺還是想請你去裘府坐一坐。”
“為什麽?”
蘇妙漪抱著生金樹,找到了一個適合安置它的位置,自顧自調整著擺放的角度,“為什麽非要我去裘府?”
“自是因為夫人……”
“不論是誰!”
蘇妙漪忽地轉頭看他,揚聲打斷,“若想要見我,大可到這知微堂來。既不來,便是不在意、不想見,旁人瞎心什麽?”
辛管事愣住。
似是察覺到自己反應有些過度,蘇妙漪沉下臉,冷冷地,“皇帝不急太監急。”
語畢,蘇妙漪拂袖而去。
辛管事灰溜溜地走出了知微堂,帶著那群送賀禮的游街隊伍離開。行過州橋後,游街的隊伍繼續往前,辛管事卻拐進了巷口,走到停在巷子中的一輛馬車前,小聲將蘇妙漪的話一五一十回稟。
“知道了。”
馬車,裘恕神不明地放下車簾,側頭看向坐在他邊的虞汀蘭。
虞汀蘭眼睫微垂,在臉上投落了幾分薄影。
蘇妙漪非常好地繼承了母親的容貌,乍一看與虞汀蘭有六七分相似,而二人的神態卻相差甚遠。比起蘇妙漪的張揚生,虞汀蘭的眉眼更冷更靜,就好像一潭不會被吹的寒潭,人有種不可及的疏離。
“還是想見你,只是不願低頭。”
裘恕言又止,試探道,“汀蘭,若你現在想去知微堂,我可以來安排……”
虞汀蘭聲音輕飄飄的,口吻卻十分篤定,“見了又能如何?其實說得沒錯,你不該手我們之間的事,也不必待太過熱絡。像今日這般大張旗鼓,便是過了。”
裘恕卻不這麽認為,“妙漪是個好孩子,只要你願意低頭示好,你們二人的關系必定緩和……”
虞汀蘭搖頭,“有心結。你我待再好,只要心結一日不解,那一切都是無用功。可你也知道,我不能將當初拋下的緣由告訴。”
裘恕愣了愣,神有些悵然。
“人只能走一條路。既然當初我已經選擇了你,辜負了,那這條路便只能走到底,不能再瞻前顧後、妄想補救。”
虞汀蘭擡眼看向他,眼底的寒潭總算起了一波瀾,“如芥,當斷不斷、反其。”
裘恕啞然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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