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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上春漪》 第58章 58 容玠,遇水還需自渡。

第58章 58 容玠,遇水還需自渡。

公堂上, 知府退堂,衙役散去。衙門外看熱鬧的人群也終于三三兩兩地轉離開。

蘇妙漪的馬車被堵在了另一條街過不來,再也等不及, 提著擺下了馬車,小跑著在人流中逆行。

子狀告夫婿, 還是頭一遭啊!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勇氣,可敬可嘆。”

“我看那位傅夫人, 臉上的傷可是不輕……這傅舟,仕途上不順心,就拿妻子撒氣, 還打死個奴婢, 下手如此狠毒!上次白鴨案, 我還以為他是衙門裏為數不多良心未泯、為民請命的好……”

“我早就猜到他與劉家人是一丘之貉!若他真有功, 依照咱們知府大人的脾,會降他三級,只他做個主簿?”

“當時可是知微堂的蘇妙漪親自替他做保, 這你怎麽解釋?”

“你沒聽傅夫人說麽, 當初是以傅舟的名義, 將白鴨案的首尾據實以告!是鬼迷心竅、姑息養,而蘇妙漪全程被蒙在鼓裏!”

“唉,也是人之常……”

聽得邊經過的人議論紛紛,蘇妙漪奔走的步伐忍不住慢了下來,幾個年輕的子與而過, 聲音裏滿是激和欽佩。

“那位傅夫人的口才好生厲害!”

“別一口一個傅夫人了, 知府大人已經判了那傅舟移鄉編管之刑,并準許他們夫妻二人和離,如今該稱呼一聲穆娘子!”

“對對對, 這公堂上擡頭就是鐵面無的李知府,旁邊還有個兇相畢、從前就主掌刑獄的前夫,若是我,嚇都要嚇死了……穆娘子卻一點也不發怵!不僅說話有條有理,對刑律也如數家珍……”

“聽背出那些刑律的時候,我都驚呆了。這穆娘子沒嫁人之前究竟是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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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漪頓在原地,神怔怔。

來此之前,已經設想了無數種可能猜想穆蘭可能會把事搞砸,可能會被傅舟欺,可能會開罪李徵,可能會因狀告親夫的“大逆不道”被衆人指點,可怎麽也沒想到,最後落進耳裏的,竟會是這些評價……

“妙漪!”

悉的喚聲傳來。

蘇妙漪回神,一擡眼,只見顧玉映正站在茶肆二樓的窗口,朝招了招手。

“你沒瞧見穆蘭方才在公堂上與傅舟的爭辯,真是可惜……”

顧玉映給蘇妙漪斟茶,眉眼俱揚,“怎麽來得這麽晚?”

蘇妙漪卻沒心思喝茶,耷拉著眉眼,還是一幅神游恍惚的模樣,“昨夜給我下了藥,故意讓我錯過今天這場狀告親夫的好戲……”

顧玉映作一頓,擡眼看向蘇妙漪,先是錯愕,隨即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若醒著,這戲怎麽唱,誰來唱,還真就不一定了。”

“你也是這麽想的?”

蘇妙漪咬咬牙,“若是拿定了主意,執意要與傅舟魚死網破,我未必會阻攔。我瞞著,只是想找個兩全之策,既能拿到和離書,又能為免去牢獄之災……我分明是為了好,在眼裏,倒了搶風頭?到底要掐尖要強到什麽時候?”

顧玉映想了想,放下手裏的茶壺,緩緩道,“蘇妙漪,日月無需爭輝,只要高懸天上,便能一切星辰黯然失。”

“……”

“對穆蘭來說,你或許就是日月,也是退路。唯有你消失了,才能看清自己,找到自己上的亮,哪怕那只是螢火之呢?”

蘇妙漪啞然,半晌才皺眉道,“可現在已經被收押進了大牢,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在牢裏待上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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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映將手裏的茶遞給蘇妙漪,“你怎麽知道穆蘭就一定沒有後手?”

蘇妙漪下意識地口而出,“還能……”

話音戛然而止。

顧玉映笑了,“妙漪,你說穆蘭總是同你掐尖要強,可你又何嘗不是總在低估、輕視?”

顧玉映家中還有事,先行離開了茶肆,只留下蘇妙漪獨自坐在茶樓發怔。

顧玉映三言兩語,似乎就道破了與穆蘭這麽多年別扭擰的癥結。一個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傲慢,另一個則外強中幹,只會用爭強好勝的方式來掩飾自卑。

蘇妙漪在茶樓裏坐了好一會兒,喝了整整兩壺茶,蘇積玉和淩長風才匆匆忙忙找來了這裏。

“找你半天你怎麽在這兒?我還以為你又沖進衙門去了!”

淩長風氣籲籲。

蘇積玉也著急地滿頭是汗,“妙漪啊,穆蘭已經被關進大牢了,咱們接下來能做什麽?”

蘇妙漪緩慢地眨了眨眼,“回去收拾些厚裳、厚被褥,還有其他吃穿用度……我待會先給送進去。”

蘇積玉和淩長風等了一會兒,卻等不到下文,追問道,“……然後呢?”

蘇妙漪搖頭,“沒有然後了。”

“沒,沒了?!”

蘇積玉和淩長風大驚失,“你不救了?”

蘇妙漪眼簾一垂,輕聲道,“不是不想救,是救不了。”

“……”

蘇積玉和淩長風面面相覷,陷沉默。

時分,蘇妙漪從蘇宅裏收拾了兩個大包袱,跟著容玠進了臨安府衙的牢獄。

本以為外頭天寒地凍,牢獄裏也定是冷得如冰窖一般。可他們一踏牢獄裏,就詫異地對視了一眼。

牢獄裏打掃得幹幹淨淨,角落裏還噼裏啪啦地燃著炭火,暖和得如同春天似的,空氣中除了幹燥的燒灼氣,竟也沒什麽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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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來時可不是這樣的……

獄卒為蘇妙漪和容玠引路,轉頭見他們二人面面相覷,當即猜到他們在想什麽,笑呵呵地著手解釋道。

“秋冬時節,獄囚們最易凍餒,以致疾患。其實上頭每年都會撥不炭火錢,只是從前都被衙門裏的其他大人瓜分昧下了,直到咱們李大人上任,這牢獄裏的柴炭啊、祅袴手什麽的,才真的補足了……”

獄卒的兩頰也被炭火燒得紅撲撲的,一提起李徵就雙眼放,“如此一來,連我們這些人的日子都好過了不呢。”

聞言,蘇妙漪忍不住嘆了一句,“朝野上下要是能多幾個像李大人這樣的好,那就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了。”

忽地想到什麽,轉頭看向容玠,笑道,“差點忘了,等兄長開春後進了京,可不就是要多一位了麽。”

容玠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說話間,獄卒已經領著他們走到了穆蘭的囚室外,“穆娘子,容大公子和蘇娘子來探視你了。”

正在桌邊看書的穆蘭愣了愣,和囚室外的蘇妙漪對上視線,二人表都有些微妙。

見狀,容玠將蘇妙漪收拾好的兩個包袱遞進了囚室,“這裏面是裳被褥,還有一些,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我再托人送進來。”

穆蘭把手裏的訟師本合上,走過來接過那兩個沉甸甸的包袱,向容玠道謝。

“不必謝我,這些并非是我準備的。”

容玠說道。

穆蘭看向蘇妙漪,略微有些心虛,“你沒事吧?”

“有事。”

蘇妙漪沒好氣地,“被你藥傻了。”

這口吻,穆蘭就知道迷藥這一茬已經過去了,于是眉梢一挑,訕笑道,“你那麽聰明,吃點迷藥不會變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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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漪抿,“我要是聰明,就能把你從這牢裏撈出去了。可現在走到這一步,穆蘭,我也束手無策,我不知道做什麽才能幫你……”

穆蘭愣了愣,反應了一會兒才道,“你等等。”

語畢,回到桌邊,一邊翻著訟師本,一邊拿著獄卒為準備好的紙筆,刷刷刷地在紙上寫著什麽。

不一會兒,才拿著那張紙走過來,給蘇妙漪,“有件大事,還真得你幫我去做。”

蘇妙漪心中一喜,連忙接過紙頁。

莫不是真讓顧玉映說中了,穆蘭在決定上公堂狀告傅舟之前,就已經為自己留好了退路?真的小看了?

蘇妙漪期待地垂眼,卻見那紙頁上麻麻寫著的卻是一些珠寶首飾的名字,神一僵,“這是……”

“按我朝律法,夫妻和離,妻子可以帶走自己的奩産。傅舟如今被判罪,要被抄沒家産,你務必趕在衙役上門前,將我那些嫁妝剔出來帶走……”

蘇妙漪的希落了空,咬牙切齒地,“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只想著你那些嫁妝!”

穆蘭瞪眼,“蘇妙漪你沒事吧?什麽時候也不能不管我那些嫁妝啊,那可是我爹娘辛辛苦苦攢下的,都是心,都是銀錢啊!”

“……知道了。”

蘇妙漪悶悶不樂地將那嫁妝清單收進了袖中,不甘心地再次確認道,“除了這些,就沒別的事要我去做了?”

穆蘭忽地想起什麽,一拍手,“對了,你再給我送些訟師本和刑律的書來!這坐牢的日子若是不看書,也太難熬了……”

蘇妙漪最後一僥幸也沒了。

這架勢,哪裏是給自己準備好了退路,分明是已經打算在大牢裏常住了……

“李大人。”

獄卒們的喚聲忽然傳來。

蘇妙漪和容玠一轉頭,只見李徵竟是出現在牢獄裏,朝他們走了過來。

李徵朝容玠點點頭,二人便算打了招呼。

穆蘭隔著囚室的柵欄看向李徵,“今日多謝李大人了。”

李徵面無波瀾,“穆娘子慎言,本奉公執法、未徇私,何來謝字?”

“……”

穆蘭悻悻地噤聲。

白日裏一腔孤勇、只想著如何鬥倒傅舟,本沒顧上其他,此刻功願遂,卻是被李徵這冷酷無的氣勢嚇住了,竟為白日裏的莽撞後怕起來……

李徵瞥了穆蘭一眼,忽地問道,“穆娘子額角的傷似乎還未痊愈,可要請醫師來看看?”

穆蘭一怔,額角結痂的傷口,下意識道,“不必勞煩醫師了吧,不過是些皮外傷……”

李徵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傷在頭部,或許有什麽疾也未可知。當真不用請病囚院的醫師來瞧一眼?”

他神冷峻,卻在提到病囚院時,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穆蘭推拒的話頓時又咽了回去,反複咂著病囚院三個字,腦中忽地靈一閃,當即扶著額頭病懨懨地說道,“頭果然有些暈……”

話音未落,整個人竟是沿著柵欄無力地癱倒在地。

蘇妙漪一驚,連忙蹲下,“穆蘭,穆……”

下一刻,穆蘭像詐似的一下彈了起來,雙眼瞪圓了,裏念叨著,“我是誰,我在哪兒……”

轉頭看見蘇妙漪,一把推開蘇妙漪,“你誰啊?”

蘇妙漪目瞪口呆:“……”

後,李徵負手而立,不茍言笑地說道,“穆娘子看著像是患了失魂之癥,得病囚院的醫師過來確診。”

蘇妙漪:“……是,是嗎?”

不一會兒,病囚院的醫師就提著藥箱急急匆匆趕了過來,在囚室裏替穆蘭又是脈又是按腦後的xue位。

脈象不出異常,還有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在外面盯著,老醫師急得滿頭是汗,繞著穆蘭一個勁兒地打轉,“若是額頭傷,致使腦堆積,倒是有可能引起失魂之癥。可穆娘子額頭上的傷似乎是舊傷……”

李徵默不作聲,容玠卻接過話道,“容某倒是在一本醫上見過這種罕見的病例,患者頭部傷,最初毫無跡象,隔了好幾日,卻因傷猝死……”

穆蘭眼睫一,驚恐地向容玠。

老醫師愣了愣,額頭上的汗流得更快了,當著知府大人的面,他不敢承認自己從醫多年還不如容大公子的見聞,連忙找補道,“老夫想起來了,確有這種病例。”

李徵頷首,“如此看來,穆娘子的失魂癥倒是有些危急。那便按照律例,放歸家醫治,何時痊愈,何時再勾追赴獄,聽候斷遣。”

李徵輕飄飄丟下這麽一句,便帶著老醫師揚長而去。

蘇妙漪呆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獄卒打開囚室的門,看著穆蘭一手勾著一個包袱,高高興興地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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