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很沉。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床，卻又因為旁的人，莫名睡得安心，就好像這麼久以來積蓄下來的不安化作泡沫，一點點被破，子全然松懈下來。

中途約聽到一道“砰”的關門聲，樓下窸窸窣窣，似乎是有人回來了。

但因為隔得遠，聲音并不清晰，很快就被困意占據了所有，蘇沐又沉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道重重的“砰”響，像是門被人憤怒的推開撞擊墻面的聲音。

“啊啊啊——”接著傳來人尖利刺耳的喊聲。

蘇沐嚇得子猛地一抖，頭腦一醒，“唰”一下睜開了雙眼。

剛睜開的水眸里一瑟，還帶著驚慌，強撐著要起。

后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他氣息有些重，手掌稍稍用力圈住，就被完全錮住。

此刻的天已經逐漸暗下來，窗外有一兩點燈緩緩照進來，整個屋子卻仍舊黑暗。

背對著他喚他，“陸修？”

“嗯。”

沉沉的嗓音，帶著睡醒后的一沙啞。

他醒來多久了？

“樓下……”輕聲支吾。

聲音雖輕，卻帶著濃濃的不確定。

不確定樓下是誰，不確定樓下發生過什麼，也不確定后人此時是什麼表……

后窸窸窣窣了一陣。

他膛微涼上后背，能到他輕輕躺下，聲音已經裹上一層冷冽：“是我爸。”

他的話簡明扼要，似乎不愿意多說。

氣氛緩緩沉寂下來。

心臟突然痛了一陣，卻想不出什麼話來打破此刻的沉默。

下一秒，突然一陣激烈的巨響，伴隨著“噼里啪啦”玻璃摔碎的聲音，有人大哭的聲音，和著樓下傳來的清晰的一聲怒吼：“你他媽也圖老子的錢？！你想從我這兒挖走什麼？啊？！”

接著是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哭聲掩蓋了一切人聲，聽的蘇沐背脊一涼。

“說呀！臭婊子！！你給老子開口，老子有的是錢！！！”

男人撕裂般的沙啞聲激烈可怖，和著人口齒不清的求饒聲。

“我錯了，求您饒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錯了！！！”

再后來是一陣東西被狠狠砸碎在地的巨響聲，一陣一陣悶響在樓下清晰的傳來，人的尖，男人的咆哮，怒吼聲躥上天際。

每一下，都像是砸到蘇沐的心底。

背脊一陣發涼，將頭進被窩，垂著頭子發抖。

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一下又一下的鈍響聲，是在砸東西還是砸人？

不敢去猜，更不敢去看樓下的狼藉——

也許境況會比想象得更加慘烈。

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一點點小，“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的悶響像是過墻壁將人擊碎。

害怕……怕到頭腦發昏。

卻在下一秒，有冰涼的手掌落到耳廓，后的人一言不發，大手輕輕一摁。

他……將耳朵捂住了。

四周喧囂皆被劃開。

他在后，聲線冰冷。

卻說：

“別聽。”

“別怕。”

明明耳朵被捂住，聽不清外頭嘈雜，他的聲音卻一字不落的清晰耳。

活過十八年的，從未如此近距離的遇見這種事。

當遇到的時候，下意識害怕想躲。

但卻忽略了一件事。

后的男生，也不過十八歲。

本該父母寵的年紀，卻過早的味了人生。

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見過樓下的狼藉，他又是以怎樣的心繼續生活下去？

他……過得該有多難過啊……

卻在樓下傳來下一道“呲啦——”巨響之后。

他覆在耳邊的手指驀地松開：“你在屋里，別出來。”

蘇沐心底一慌，猛地一回頭，見到他飛快站起，一單薄毫不猶豫的沖出了門外……

蘇沐也跟著迅速起，穿上鞋推開門，就見到樓下的場景——

碎裂的家橫七豎八的歪在路中間。

人鼻青臉腫的跪在地上，手臂上傷口鮮淋漓，里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卻還在低著頭求饒。

的面前站著陸修，就這麼直直擋在陸嘯面前，緩緩平視，遠遠去都能到那寒氣。

也許是見到陸修，陸嘯才將手里揚起的凳子放了下去，他臉極黑，腔上下起伏：“你給我滾回你樓上去，擋著做什麼？信不信老子連你一塊打？！！”

陸修手里的拳頭握得死，他狠憋了一口氣，松開道：“信，這麼多年，我沒被你打死，算我命大。”

他朝著男人走近幾步，一雙薄抿一條線，一字一句吐出來竟有薄薄寒氣。

“你以為我他媽稀罕管你這些事？是死是活關我屁事！！我只是不希以后我陸修兩個字被人提起，別人會說‘噢，他爸是殺人犯’。”

“陸嘯，你好自為之吧。”

“等我年，我就走。”

“咱們也算兩不相欠。”

微亮的燈下，涼薄的話語里。

看到男人的手，突然那麼下意識的抖了下。

陸嘯子往后退了半步，這樣晴不定的盯了陸修好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好，兒子比老子有出息！好！好得很！！”

說完他就沖那邊的人呵斥道：“還不給老子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人連爬到跑的拖著慘烈的子沖出門外。

屋氣低的可怕。

陸嘯站直子，突然飛快朝三樓去。

蘇沐倚在欄桿邊上的子一歪，迅速往后。

男人那一眼不明不白，意味深長，之后扯過沙發另一頭的外套，撣了撣上面的狼藉，套上外也沖出了門外。

亮熾熱的燈下，只滿地支離破碎家玻璃渣，陸修就這麼站在中間，他背對著，頭微微下垂，越走近一步，就越能看清他脖頸上冒出的青筋，他手指狠狠拳，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那般，又突然松開。

無力垂在兩側。

的腳步聲很輕很緩，讓他察覺不到人的出現。

就這麼緩緩地、緩緩地，指尖微涼，從他后握住他手掌。

白的手那麼小，只能堪堪包裹住他一半手指。

的、的，帶著一特有的清香。

聲音在他后輕響。

說：“陸修，你也別怕。”

“我一直在你后。”

遙遠的、近在咫尺的，永遠守護你。

這大抵，就是年時，最濃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