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著正裝,在外人眼里一不茍且威嚴的中年男人,在面前,永遠是一副脆弱的模樣。
不是紅眼睛就是局促。
他抓著手里的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不可言喻的尷尬。
江黎抬起頭看著他的模樣,認真打量。
其實不太敢看江明軒,上一次是,這次也是。
他和父親長得實在太像了。
如果爸爸能活到現在,應該……大概也會是這個樣子。
一頭烏發被摻了白,人到中年,臉上的微微塌陷,不改年輕時候的面貌,就算被歲月染上了痕跡,依舊帶著韻味。
低下頭轉移視線,鼻子堵悶。
“你就沒想過,網上說的都是真的?”
江明軒一愣,扯著角輕笑了一下。
他松開巾,終于放過了它。
它被攥一個詭異又搞笑的形狀,被江明軒趴趴一丟,放在了島臺的另一邊。
“真的假的,沒那麼多必要去糾結了,網上的人說話不好聽,是真是假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江明軒吐出口氣,雙眼里有一不易察覺的紅。
青蝦被開好背蜷在雪白的瓷盤上,江明軒指了指:“吃蝦嗎?叔叔給你剝。”
江黎的作停了停,無聲點頭。
江明軒眼可見的松懈下來,輕松了不。
他剝著蝦殼,偶爾有幾聲脆響。
“只要阿黎遇見的是一個能夠讓自己開心的人,不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江黎著番茄的作一頓,抬眸看著他,發現他的視線正專注地放在那只蝦上面。
他說:“對不起啊,阿黎,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在哥上到的教訓太多了。”
“所以不管外面那些風言風語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叔叔不想考慮這個問題,只要你覺得開心,叔叔都支持你。”
叔叔他只是……
江明軒抿了下,在心中長吐出口氣。
叔叔我只是,不想在往后的幾十年,都得不到最后親人的原諒。
他不想像他爸一樣,直到臨死前都在后悔。
江黎咬下叉子上的番茄。
番茄被咬開的一瞬間,水在口腔里迸濺綻放,酸侵蝕著江黎的味蕾,它包裹著的舌尖,把這陣酸持續蔓延。
自下而上,從嚨到鼻尖,再到眼。
從這句“委屈了”開始,江黎能到的味道只剩下酸。
是過很多委屈,很多人說替到不平,到委屈。
可不這樣認為。
那些是磨難,是坎坷,是阻礙長著不得不過的必經之路。
可江明軒這一句,偏偏就讓覺得難過。
就像是……在外面淋雨摔倒的孩子,突然被家人撐了把傘。
他沒有責怪的服被雨水泥濘弄臟,他是看著,實打實的為疼。
那種覺又回來了。
就像小時候在寬窄巷子里,不管自己玩的有多臟多狼狽,江明恩永遠不會責備。
他只會抱著自己哄,說只要他的小阿黎玩得開心,什麼都不重要。
那種覺停滯在歲月之中,時間走過了近二十年,它就像突然被擰上了發條,飛奔越過漫長的人生,一舉擊中了江黎的眉心,又將所有包裹,讓終于想起,終于悉。
就是這種覺。
就是這種,被父親疼著,可以被抱在懷里,什麼都不管,不在乎是非對錯,不在乎真理如何,就只是哭訴著自己的委屈。
江黎抬頭看著江明軒,番茄酸到鼻尖搐,酸到紅著眼蓄起了霧。
酸到說不出話來。
江明軒把那只蝦放在江黎面前的盤子里,一抬頭就看到紅著眼看著自己,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砸。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在自己面前哭。
每一次見,都是梗著脖子一臉倔強,哪里紅過眼睛。
江明軒一瞬間慌了、傻了。
“怎麼哭了?”
他想去江黎的眼淚,但剛剝過蝦的手不夠干凈,他舉到一半又放下,先去拿巾著手。
著著,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是不是我哪句話說錯了?”
江黎紅著眼看他,將他的微表和作都看在眼里。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是阿黎啊。”
“我已經和你們斷絕關系了。”
“可緣還在。”
江明軒說:“我這人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闖敢橫,跟我哥不是一個子,他沉穩斂,脾氣也好,可他悶著倔。從小到大我都不怕他,就算是指著他鼻子罵他也能笑著拍拍我,跟我說消消氣,我最怕這樣的綿花。”
“阿黎,我也夢到過我哥,可他從來不會說怪我的話,他就只是看著我笑,什麼都不說。”
他說:“我最怕的就是綿花不說話了。”
江黎靜靜聽著,認真地看著他,像看著停滯在歲月里的父親。
說話間,他們的廓在恍惚與氤氳中逐漸疊,只是一個影子在笑,一個影子在慌。
江黎眨了眨眼,把那顆淚抖掉。
看清,那兩個影子最終重疊在了一起。
江明軒想替眼淚的手彷徨無措,舉起又放下,一如當年他面對江黎時一樣無助。
一直認為,江明恩教會的那些道理是他最后留給自己的東西。
依靠著那些,活了現在自己的模樣,活了江黎的模樣。
像野草一樣野蠻生長,春風吹到哪,就長到哪。
江黎看著江明軒,看著兩人疊的廓,突然明白。
叔叔的,是爸爸留給的最后一件。
江黎搖頭,說:“沒有,您沒有說錯話,是番茄太酸了。”
江明軒一怔,低頭看著盤子里的番茄,起一顆放在里。
他以為是江黎不喜歡,是自己沒有準備好。
可他咬開,疑皺眉,低聲呢喃。
“不酸啊。”
江黎看著他,順著他的話說:“嗯,不酸。”
酸的,從來都不是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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